家,也跟著大臣們一道,先後經越州、明州、奉化、嵊縣、台州;自黃岩僱舟入海,沿途顛沛轉徙; 疲憊不堪,苦不堪言。

就這樣,她和明誠費盡半生心血,“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節衣縮食買來的大量珍貴書畫,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裡,遭戰火焚燬、亂兵哄搶、小偷盜竊、鄰居敲槓,已經“十去其七八”,所剩不多了。

在流寓途中,和著悽風苦雨,清照寫了不少思念故園、懷念亡夫的小詞:

《菩薩蠻》裡,她晨起微寒,鄉緒難解,只好借酒澆愁: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

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南歌子》裡,她夜裡淒冷,孤枕淚流,懷念亡夫: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

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

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清平樂》裡,她無意踏雪賞梅,唯有亂世零落、寂寞天涯之嘆: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捋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

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添字採桑子》裡,她依著西窗,看到庭院裡的芭蕉殘葉,聽到雨打芭蕉的聲音,再次深深觸動思鄉之情: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

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

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屢遭打擊、連日奔波的清照,像一葉孤舟在風浪中無助地飄搖,身心極度疲憊、脆弱。她已年近半百,兩鬂華髮,膝下無兒無女; 只能舉目四顧,形影相弔、暗自落淚。

可巧,在她最悽苦、最脆弱的時候, 一位“文質彬彬”的進士張汝舟出現了。張某身居高官,卻放低身架,託了媒人,帶上重金,鄭重其事地上門求婚,一再許諾願意照顧她,與她共渡後半生。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清照自然很欣慰,以為重新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溫暖肩膀,就答應了這樁婚事。

於是,紹興二年夏天(1132年),49歲的清照再度嫁人。豈料,這場婚姻,完全是一場噩夢,又在她流血的心口狠狠地插了一刀。

原來,和御醫王繼先一樣,張汝舟也是衝著明誠遺留的鉅額金石器物而來。婚後,張某人發現這筆遺產已經喪失殆盡,根本沒有外人傳說的那麼多;剩下的一二殘零,清照又視為珍寶,“猶復愛惜如護頭目”,他根本無法支配。張某立刻惱怒成羞了,撕開文人的外衣,露出無賴中山狼的真面目,“遂肆侵凌,日加毆擊”,恨不得將清照折磨至死。

清照後悔得無以復加,剛烈、獨立如她,決不會像那些“從夫而終”的懦弱女子,忍氣吞淚地湊合著過日子。她從噩夢中醒來,馬上拋棄了幻想,振作精神,設法自救。

依據宋朝的法律,妻子是無權申請離婚的;除非,妻子檢舉丈夫有違法之事,屬實後才可離異,但也要判妻子兩年徒刑。清照為了擺脫惡棍,決心豁出去,拼個魚死網破。很快,她就得到了張汝舟“妄增舉數入官”的證據,毅然上官府控告。朝廷查證屬實後,張汝舟被定罪行遣,除名編管。清照終於解除了這場不到100天的婚姻,可也被判入獄。

幸虧李趙兩家都是名門,在朝中還有幾個親戚。翰林學士綦崇禮(綦崇禮之母是明誠的姑媽)主動給清照幫忙,四處奔走打點,使她在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