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的運輸公司對這條路線也熟,西南物資幾乎都是他的車隊在跑。」

「有錢大家賺,而且都是咱們自己人在賺。」年近四十的五叔斜倚西式魁巍壁爐旁,笑著微啜晶潤紅酒。

華麗的歐風起居間內,一群男人在午後的小啜中反覆思索,世欽的秘書戴倫則沉默地飛快記錄。

「這事還得再仔細掂量掂量。」老一輩的蹙眉道。

五叔輕噱,對這些仍舊長袍馬褂的老東西與舊腦袋厭煩至極。世欽倒相當淡然,彷佛這些阻礙早在他的評估中。

「舅公說得是,這事確實需要再縝密考量。寧可失掉搶佔西南鋼鐵龍頭寶座的先機,也勝過倉卒行事後的連帶虧損。」

龍頭寶座四字,撩得長輩們心頭髮癢。

世欽也不跟他們多羅唆,邀請他們移至別間備好的牌桌,讓他們自個兒去琢磨。

送迎之際,世欽冷不防瞄到別間的雅緻廳堂內,女眷們一叢叢地各聊各的,獨不見喜棠在其中。

「二少奶奶呢?」

「和喜柔小姐一道,被大少爺帶出去玩了。」僕役恭應著。

又是這樣。世欽平淡的冷靜底下,愈見怒氣奔騰。

「這個世方也真是的。」五叔閒散踱來,吞吐陣陣名貴雪茄香氣。「人家喜柔都已經婉拒得這麼明顯,他卻硬是不死心。」

結果是害慘被姊姊拉去墊背兼擋箭的喜棠,拖累一直渴望和新娘好好獨處的新郎。

「你那媳婦也該教一教,不能由著他們這般胡鬧。」

「喜棠是被拖下水的。」平日懶到連跑出去玩的力氣也沒有,勉強算是乖巧。

「你別再替她講話。你光是在南方辦的婚禮,就已經搞得全家一臉綠。」大夥原本就對他貿然娶親的事頗感疙瘩,偏他還故意把婚宴搞得異常浩大,轟動上海,氣壞自家人。

「婚宴這種東西,不管辦得再妥帖,都會有人有意見。」

「你是囂張到連沒意見的都不得不有意見。不然你問你秘書戴倫,看人家一個外人有何感想。」

清秀寡言的二十出頭青年,隱隱難堪。

「哪有人娶親是你這種娶法。 北方轟轟烈烈,南方熱熱鬧鬧,帳卻全算在我們自家頭上。她若家財萬貫,皇親貴戚也就罷了,一個衰敗王府裡的格格享這麼大派頭,我們到底有什麼利益可抽?」

「為的是兩家交情。」

「呿!我還巴不得早徹底斷了跟他們的關係。」五叔傲岸地揚長而去。「你啊,聰明一世,居然在終身大事上胡塗起來。」

世欽靜靜杵在空涼的奢華壁爐前,狀似思索,實則耐心等待。差不多等到五叔上車走人後,他才大步襲往樓下。

「備車!」他冷喝,周遭隨從立刻行動。

「您傍晚和學會的人有約。」戴倫急急追上,淡淡而道。「現在出外找二少奶奶,會趕不及準時赴會。」

「那就取消。」

戴倫深知不必浪費口舌告誡他說「不如遲一下好了。」世欽對時間的要求嚴苛得近似殘酷,但戴倫覺察到,世欽在喜棠的事情上,已在時間方面連連閃失。

先是自北京返滬的日期拖延,後是為了籌辦大飯店豪華婚禮而把公事拖延,近日又為了多待在家中而推掉許多重要邀約。

老實說,戴倫自己對這個二少奶奶,也頗感不悅。

「需要我跟您一道去嗎?」

「上車,把直系在北方的現況和胡先生裁兵理財的後續主張報告一下。」他頭也不回地火速殺入車內。

戴倫斯文地長長吐了一口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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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代的上海,什麼都教喜棠眼睛為之一亮,成天雙瞳閃閃發光,活像小孩闖進玩具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