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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忘記哭了。他從來沒有跟我講過這麼內心的話,他的遊戲人間,他的玩世不恭,心底深處,是對母親拋家棄子的反抗麼?是對佛教描繪出的死後世界的絕望麼?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如此而已。”我拋下毯子,站在他身後,柔聲說:“弗沙提婆,珍惜現世,沒有什麼不對。”
他整個人輕顫了一下,迴轉身定定地望我:“艾晴,你不認為我離經叛道麼?”
在這個人人都無比虔誠信仰佛教,人人都為自己的來世畫一個美夢的龜茲,他的想法,還真是有些驚世駭俗了。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想起鮑照的詩,嘆一口氣,“弗沙提婆,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在我看來,不過是想抓住眼前,及時行樂。只是,你這樣遊戲花叢,心中無愛,又能快樂到哪兒去?”
“心中……無愛麼?”他口中喃喃,眼神一時迷茫起來。
“也許有,只是你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你都不敢承認你其實是愛母親的。正因為愛她,才想知道她的擁抱是否溫暖,才在乎她有沒有顧家,才嫉妒你大哥得到她更多的關心,才會反抗她所追求的解脫。”
“艾晴!”他眼裡閃著一絲莫明的光,低低喚我,“你說,母親是愛我的麼?”
“當然是!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她不是不愛你,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在愛,而你沒有感受到,或者沒有給你期望的那麼多而已。等你自己做了父親,自然就能體會他們當年的心思了。”
他沉默,眼圈開始泛紅。他其實,還是個渴望母愛的大孩子。
那一夜,他破天荒第一次用那麼認真的口吻跟我說話,沒有動手動腳,沒有嬉皮笑臉。連走的時候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全然不像以往的他。我早早滅了房裡的油燈,坐在窗前一直盯著對面的房間。他瘦長的身影會不時晃過視窗,雖然看不清,也惹得我一陣心跳。我就這樣盯著,直到他房間的燈光熄滅。黑暗中,我思緒萬千,難以平靜。
蘇幕遮,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潑水節:蘇幕遮上帶面具,潑水,街舞,都是史實。蘇幕遮流傳到日本,仍著胡服,戴假面,拿盛水皮囊潑水,至今仍在日本民間流行。
第二部:當時,我們正年輕 重回蘇巴什
我一夜沒睡安穩,腦子裡一團漿糊,該想的不該想的通通飛竄出來。想到羅什就在離我那麼近的地方,心就不由自主地打顫。想到羅什看我的清冷眼光,就心緒難安。天矇矇亮時我終於煩躁地起床,在房間裡亂轉了幾圈,還是忍不住拉開門衝到他房門口。
他該起來了吧?現在都快四點半了。五點他就要做早課。他會去哪裡做早課?應該是王新寺吧,雀離大寺畢竟太遠了。他看見我會怎麼想?我這樣花痴地一大清早跑他門口,我還從來沒起得那麼早過。
我在他房門前繞圈,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也無意識地發抖,趕緊摔摔手,天哪,我在緊張什麼啊?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了。我被激得身子一弓,向後彈跳,腦袋撞上了廊柱,頓時疼得咧開嘴。
“小姐!這麼早就起身啦?”
我忘了叫疼,傻傻地看著從他房間裡走出來的人。是府裡負責打掃的傭人,拿著一個垃圾筒。他呢?我趕緊踮腳往屋裡看。
“大公子早就走啦,說要回雀離大寺。”
這這麼早?為什麼都不跟我打聲招呼再走?我一失落,腦袋後面更疼了。
“等一下!”瞥見那個垃圾筒裡有一角衣物,我心一動,趕緊叫住那個傭人。
垃圾筒裡,有一件上好的月白色絲綢男衫,一條同色系的腰帶,還有……一個獅子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