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令人心碎的現實主義

如果這是一部有關巴基斯坦的現實主義小說,我就不會寫有關畢奎斯和風的事;我會談談我最小的妹妹。她22歲,正在卡拉奇讀工程學;她已經忍無可忍了,而她(不像我)是一個巴基斯坦公民。在我愉快的日子裡,我把她當成巴基斯坦,於是就會感到很喜歡那個地方,並且可輕易原諒它(她)愛上可口可樂和進口汽車。

我想,我所要坦白的是,無論我選擇怎樣寫那裡,我都要被迫以破鏡的碎片的方式,來反映那個世界,就像法拉·索羅亞斯德在邊境的矮欄透過破鏡的碎片看她的臉。我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也即某些環節將不可避免地失去。

但是,假如這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想想我還得放進什麼東西。我就得寫“防衛”最富裕的居民的非法設施,寫隱蔽在地下的抽水機竊取鄰居水管的人,諸如此類這樣你只要看看草坪的綠色(這種線索並不限於Q鎮的軍營區),就可以知道誰最有門路。還有,我是不是也要描寫卡拉奇的“信德俱樂部”?那裡仍有一塊牌,上面寫著“女人與狗不準進入”;或者分析一個工業計劃的奧妙邏輯,也即可以建造核反應器卻不能研製電冰箱?讀者啊——還有學校課本,裡面說“英國不是一個農業國家”;還有那個教師,他把我最小的妹妹的地理論文扣掉兩分,因為論文有兩處的用詞不是跟課本的用詞一模一樣……所有這一切會變得多麼冗贅啊,我親愛的讀者。

真實生活的材料可以變得多麼迫不得已!譬如,要寫很久以前民選代表在國民議會把傢俱扔向議長,就這麼把他殺了;或那個電影檢查員,他拿著紅鉛筆逐格檢查電影《將軍之夜》的每個場面,在電影中彼得·圖勒將軍到一個畫廊去,把掛在牆上的裸女畫像全部摳下來,觀眾得以大飽眼福,看著彼得將軍在畫廊裡踐踏一抹抹飛濺的紅顏料,蔚為超現實奇觀;或那個電視臺長,他曾跟我說,豬肉是禁播的粗話;或那期進不了境的《時代》雜誌(抑或是《新聞週刊》?),因為該期有一篇文章,稱阿尤布·汗總統有瑞士銀行戶口;或那些被譴責的公路強盜,他們把打劫當成私人企業來經營,搶了政府公開打劫的飯碗;或俾路支的滅族屠殺;或最近的國家獎學金優惠計劃,獎給了狂熱組織“*促進會”成員到海外去讀研究生;或試圖宣佈紗麗是*衣服;或二十年來首次使用特別絞刑——純粹為了使處死佐勒菲卡·阿里·布托合法化;或為什麼布托的絞刑吏無端端失蹤,就像很多每日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拐走的街頭流浪兒;或反猶主義,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在反猶主義的影響下從未見一個猶太人的居民為了與*國家團結一致而詆譭所有猶太人,而*國家近年則僱用巴基斯坦工人,向巴基斯坦提供就業和需求殷切的外匯;或走私、海洛因出口激增、軍事*者、貪贓枉法的平民、*的公務員、受賄賂的法官、其報道唯一可肯定的是它們全是謊言的報紙;或按比例分攤國家預算,重點是撥予國防(龐大)和教育(不龐大)的百分比。想象我的困難吧!

至今為止,如果我所寫的是一本上述性質的小說,則我無論怎樣辯稱我寫的是普遍性的東西而不是寫巴基斯坦,都將是徒勞的。這小說一出,就肯定會被禁止、扔進垃圾桶、燒掉。努力全部白費!現實主義可以令作家心碎。

幸好,我只不是講一個現代童話罷了,沒事兒,誰也不會惱火,或太在意我說些什麼。同樣地,也不必採取什麼激烈行動。

真是鬆一口氣啊!

現在,我必須閉嘴,別再說我不去寫的東西,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