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手榴彈,就用手榴彈炸它們。”

父親、母親、王光、德治,兵分兩路,鑽進了兩條狗道。狗道上的泥巴被狗爪子踏得像橡皮一樣柔韌。狗道果然通向墨水河,父親和母親聽到了墨水河的喧譁和河邊上狗的鳴叫。臨近河堤時,三條狗道彙集在一起,狗道加寬了一倍。父親母親與王光和德治匯合。

他們在臨近河堤時,父親看到,二百多條狗散在墨水河生滿水草的灘地上,多數狗趴著,有的狗在啃著腳趾上粘著的堅硬光滑的黑土殼子,有的狗翹著腿往河裡撒尿,有的狗站在河邊,伸出長長的舌頭舐著渾濁的河水。飽食人肉的狗打出一圈圈棕色的狗屁。草地上佈滿紅色的和白色的狗屎,父親他們從沒聞到過這種氣味的狗屎和狗屁。趴著的狗,都表現得相當安靜。三條狗頭領混在狗群裡,但還是一眼就能辨別出。

王光說:“扔吧,豆官?”

父親說:“準備好了,一齊扔。”

他們每人摸出兩顆花瓣小甜瓜手榴彈,拔掉銷子,對著磕碰一下,父親喊:“扔!”八顆手榴彈遠遠近近地落進狗群裡,狗們好奇地望著從空中飛來的圓溜溜的黑傢伙,不由自主地蹲起來。父親發現我家那三條狗精靈非常,狡猾地把身體死貼在地面上。八顆質量一等的日本手榴彈幾乎同時爆炸,巨大的氣浪挾帶著黑豆般的彈片四處飛濺,起碼有十幾條狗被炸碎了,起碼有二十幾條狗受了傷。狗血、狗肉,飛揚到河道上空,冰雹般打到河水裡。墨水河裡嗜血成性的白鱔魚群集起來,吱吱地叫著,爭奪狗肉和狗血,受了傷的狗一齊哭叫,令人心悸。沒受傷的狗四散逃竄,有的沿著河道狂奔,有的跳進墨水河,掙命般地往河對岸游去。父親很遺憾沒有帶槍。有幾隻被崩瞎了眼睛的狗,嗷嗷叫著在河灘上推磨轉圈,狗血滿臉,讓人心中不忍。我家的三匹大狗都游到對岸去了,跟著它們泅水過河的有三十幾條狗,它們夾著尾巴爬上河堤,一個個狗毛貼身,狼狽不堪。它們抖動著身子,尾巴尖上、肚皮上、下巴頦上,都淅淅瀝瀝地滴下水來。我家那條紅狗對著我父親惱怒地叫著,好象譴責著父親他們破壞契約,一是侵入它們的宿營地,二是使用了這種兇狠的、不狗道的新式武器。

父親說:“再往對面扔!”

他們每人拿出一顆手榴彈,用力往對岸撇,群狗一見黑物越過河道飛來,齊聲哭著爹叫著娘,打滾翻觔斗,下了河堤,鑽到了河南岸的高粱地裡。父親他們身單力薄,手榴彈都落到河水裡,炸起了四根白色的水柱,河面翻騰一陣,潮上了一片肥滾滾的白鱔魚。

遭到突然襲擊的狗群,兩天沒有光顧屠殺場。在這兩天裡,狗群和人群都沒放鬆繼續鬥爭的準備。

父親他們認識到手榴彈的巨大威力,聚到一起,商量如何進一步利用手榴彈的問題。他們派出王光到河邊去偵察過,王光說,河邊有幾條死狗,有一片狗毛狗屎,有撲鼻的腥臭,不見一個活狗。狗們轉移了陣地。

德治判斷,這群狗暫時被打散了,但是頭領還在,短時間內就會重新聚合起來,前來爭奪死屍。狗們的下一場反撲必定更加殘忍,因為現在剩下來的狗,都具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一個頂一個。

最後,母親出了一招,建議把木柄手榴彈拉開弦,埋在狗道上。母親的計謀獲得讚賞,大家立刻分頭行動,把四十三顆一觸即發的木柄手榴彈埋在三條狗道上。花瓣小甜瓜手榴彈原有五十七顆,在墨水河偷襲時用了十二顆,還剩下四十五顆。父親不偏不倚,每個戰鬥小組分給十五顆。

這兩天,狗群裡發生分化瓦解,由於頻繁戰鬥減員和大批動搖分子的逃跑,狗員總數降低到一百二十匹左右。隊伍迫切需要整編,將原先三個大隊,合併成一個精幹的、團結一致的戰鬥集體。原先的宿營地被四個可惡的小雜種用屎克螂一樣的怪物炸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