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真前半截話是篤定的猜想,後半截是悠悠嚮往。

“她準是拒了天王的好意,被天王發落到這裡,若能勸得她回心轉意,天王歡喜,我的考察期怎麼也能減了一半。”

隨從也都是旗人,聽得“考察期”一詞,也都喜上眉梢,他們都是桂真下人,桂真早些從這個蠻荒之地脫身,他們也能跟著一起回到繁華人間。

瓊州昌江縣這處被定名為“石祿城”的所在,竟是滿山鐵礦,李肆將歷次大戰所得的數萬俘虜,連帶數萬廣州旗人全拉到這裡,造港修路,開礦築城。半年間一座城鎮就拔地而起,同時也有源源不斷的礦石,沿著修好的水泥路,運到西面海港。

李肆並沒有將俘虜全然當作苦力,雖然簡陋些,但所有人還是有吃有喝,有穿有住,也沒多加虐待,甚至勞力每月還有五錢零使銀子。五六萬男女,只有二三百內衛看管,更多是靠桂真這樣從俘虜裡拔起來的人自己管自己。

若是一般監獄,估計已是亂不堪言,可這裡的人都簽了約,算是什麼南洋公司的勞工。漢人三年,旗人五年,就可恢復自由。期滿後願意留在瓊州,還有待墾田地、置業銀子和固定的礦場工作。如果不願,也有回鄉銀子可得。就為這前途,俘虜們也不願鬧事,男人修路挖礦,女人洗衣做飯,這一座新城終日忙碌而有序。

也不是所有人都無異心,跟漢人比起來,旗人待遇低一等,心中愁苦,不少人都動過別樣心思。但這裡是瓊州,方圓千里都荒無人煙,除了昌江縣城和剛剛建起的鐵石港,再無處去得。加之直接管他們的是桂真這些從俘虜裡拔出來的“旗奸”,他們就兩年考察期,期滿後還有大用,壓制起自家旗人格外用心,有心作亂的旗人也難以成事。

馬爾泰…茹喜也走過這一道心路歷程,現在已是心若死灰。桂真對她的誤解,她很清楚,只覺每一個字都如耳光扇下。她倒是有心貼那李肆,可那李肆卻從未把她當回事,自己被丟到瓊州來,茹喜感覺,多半是李肆壓根就沒認真想過要怎麼處置她,結果被手下公事公辦,比照廣州旗人的處置章程,一併劃拉到了這瓊州僻壤。

濃濃挫敗感一直壓在她心頭,就想著日子這般過下去算了,桂真時不時來“勸誘”一番,更像是一根無形的軟鞭,抽在她心口上,更增自憐。

“聽說十四阿哥拜了大將軍,萬歲爺多半是中意他了。”

“十四阿哥領軍去西北,這南面是更沒指望了,咱們大清……唉。”

茹喜正要回屋,一群剛從礦場下工的旗人邊說邊走,茹喜心頭驟然一緊。

十四阿哥?西北?

十四阿哥哪有四阿哥那般歷練,那般沉定,那般有男兒一往無前的氣概?怎麼會選他為大將軍?

李肆狼子野心,圖謀甚大,絕不會就拘於兩廣之地,為何置他不顧,反而發兵西北?

萬歲爺……為何這般昏聵?

吶喊之潮在心底翻騰,茹喜那渙散的眼瞳漸漸聚起精光。

四阿哥,怕是沉到了海底,我怎能如此渙散,自承失敗呢?不,我是馬爾泰…茹喜,我要振作。

茹喜咬緊了牙關,想及之前桂真的一番誤解之語,她低低笑了,這未嘗不是一個起點……

廣州青浦碼頭,一長串江船排著,正等待碼頭引水員指引入港。佇列中間一艘大號客船上,一裘淡黃群衫身影懶懶打著哈欠,一幅海棠春睡剛覺醒的媚態,引得對面客船上的行客紛紛側目,如痴似呆。小侍女趕緊遮住船窗,對面哀聲頓起。

“小姐啊,二太爺派船你不要,偏要擠在大船上,就算二太爺遣了侍衛,可這般喧鬧,出點事怎麼辦?小姐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小侍女六車抱怨不停。

“叔爺抱什麼心思我可清楚得很,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