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切都好,次日謝衣往山中踏勘地形,準備設計這條棧道時,遇到了一個人。

這人似乎也跟謝衣在做同樣的事,一身短打,揹著一個竹筐,裡面放著些鐮刀之類的工具,站在棧道破損處朝山巔眺望,謝衣只當他是本地人,也不曾在意,那人卻留心了他,暗暗跟在後邊。

“你……你就是謝衣謝大師麼?”

拐過一個路口,行至偏僻處時,那人終於憋不住了,幾步衝上來,站在謝衣面前問道:“你要重修這裡的棧道?”

“是的。”謝衣不知他目的,依舊有禮地回答:“市鎮眾人拜託我為他們修築一條上山的棧道。”

“這……這條路修不得!”漢子一聽這話便急了。

聽他話說得怪,謝衣便停下腳步,仔細打量這人,只見這人四旬左右年紀,體格健壯,穿著樸實,背上攜了一些工具,頭上卻帶著讀書人的頭巾,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此刻,這人似乎正後悔方才脫口而出,臉上露出了一點畏縮的神情,咬著嘴唇欲言又止。

略一思索,謝衣已有打算,自己來到市鎮的訊息傳揚出去後,修棧道雖是廣大人心所向,但這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個人不讓自己修,倒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人生各樣,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興許這人就是不滿有人進山朝拜的?但不論如何,還是先問個明白。於是他朝這人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先生何出此言,這條棧道為何修不得?”

那人臉上的神情更加尷尬了,後退一步,擺擺手,卻說不出話來,只咬緊了牙關,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謝衣靜等他的解釋,卻見那人給他清朗澄澈的目光逼視著,恍如陽光下的水滴,正在漸次消散。看他這樣,謝衣幾乎要肯定他心懷不軌,故意跟鄉民們作對了。

然而,那人最終還是沒有放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請問謝偃師,這條棧道如果要修,得花多少時間?”

“大約一個月。”掃一眼山勢,在心內估算下工程,謝衣給了一個略寬裕的時限。

“那就真的修不得了!”那人眉頭緊皺,往大腿上用力一拍,鼓起勇氣道:“謝偃師,我跟你說,這棧道真的修不得。”

“你總得給我一個不能修的理由啊……”謝衣失笑,此刻這人看起來又頗為老實,不像奸邪險惡之輩,莫非當真有什麼苦衷不成?

說到這裡,謝衣看著沈夜,微微一笑道:“當年在師尊門下學藝時,師尊總教導我不要偏聽偏信,遇事需考慮周全,仔細體察,既不能妄斷,也不能為人哄騙或操控,因此,我便又等了一等,等他將話說完,若我當時過於自信,按期開工,恐怕要釀成悲劇了。”

沈夜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雀舌香茶,靜聽著謝衣的講述,此刻聽他這麼一說,也是微笑點頭,這徒弟當真樣樣都好,格外貼心,沒有一點兒荒廢或學歪了的。他心裡一直有個遺憾,就是謝衣那二十二年中游歷神州,必定有許多精彩的遭遇,而當年忙於流月城各種事物,無暇他顧,只能偶爾忙裡偷閒,想一想下了界的謝衣,然後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愛徒現在的情形。

謝衣都去了哪裡,走過哪些地方,見過怎樣的人?

他的術法武學可有荒廢,還是又得到了磨練與提高?

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研究著偃術吧,不知在那更廣闊的天地裡,可有讓他大展所長的機會?

流月城中的一草一木,亭臺殿閣,這叛逃了的弟子還記得嗎?還在懷念嗎?

他可會想起自己,而他每次想到自己時,又會有怎樣的表情?是不屑一顧,恩斷義絕?還是……如同自己對他一般,愛恨糾葛,說不清是愛多些,還是恨多些,抑或都歸結於難言的苦澀……

在捐毒截住謝衣時,沈夜是很想問的,他想問這個日夜懸心的人,問這個在暌違了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