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偃術,倒是十分好用。”沈夜點頭稱讚,謝衣壓低聲音,朝他道:“這便能看清無異要做何事了。”

樂無異面對著人去樓空的靜水湖,久久不語。

這夜月光黯淡,星子寂寥,湖上似乎湧動著看不見的黑雲,與沉沉夜色融合在一起,壓低了天幕,令白日裡清波瀲灩的碧水,此刻如深潭般靜默而沉重。

長嘆口氣,樂無異閉上眼,鬢髮在風中輕揚。在他看來,靜水湖中這處屋宇同當日完全一樣,他似乎還能看到那個憧憬尊崇的身影在燈影下忙碌,聽到醇厚柔和的教導聲,在他羽翼下學習,跟從,短暫而快樂的日日夜夜。

不到一年,卻已如隔世。

師父……

他不言語,崖上的沈夜與謝衣兩人也不說話,靜觀他的一舉一動。

突然,樂無異睜開眼,上前兩步,走到廳堂門口,將手放到了大門上,只要他再度使出謝衣當日傳授的法門,便能令結界退開,登堂而入。

糟了,未想到無異會來,房中沒有刻意收拾過,今天上午,自己還在書房中寫過東西,若給那孩子看到……

就在謝衣擔心的時刻,樂無異卻又後退了,他並沒有進入大廳,而是退回去,退到門廊下方,然後朝著大門跪下。

無異……

謝衣眼神閃動,似乎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麼。沈夜盯著被偃術投射到眼前的影像,又看看下方真實的樂無異,點了點頭。

這年輕人的確是不錯。

樂無異眼神明澈而堅定,看著緊閉的大門,從偃甲袋中掏出一個香爐,恭恭敬敬地擺在地上,又雙手奉上香,朝大門拜下去——

“弟子樂無異,拜見師父。”

沈夜微微側過頭,看看謝衣神色,又看向若有所思的樂無異。

“前段時間,我常感到迷惑。我不知一切究竟該是怎樣,甚至不知這一切為什麼走到了今天的地步。還記得去年剛離開家時,我只是想躲避母親的責罵,不想卻經歷了那麼多,好像夢一樣……直到流月城之事落幕,踏上龍兵嶼的土地時,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完全不同的滋味兒。”

聽他提到龍兵嶼,沈夜神色微變,更加專注地聆聽下去。

“在島上,我被兩種完全不同的聲音包圍,一方是烈山部人,一方是下界各修仙門派,立身他們當中,就像同時被兩股截然不同的激流推動。看著烈山部人,我既同情他們多年所受的苦難,理性上明白他們為了生存或許並沒有其他選擇,又為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畢竟我還記得朗德寨的悲劇,記得捐毒……”

謝衣皺眉,捐毒和朗德寨,毫無疑問是流月城悲劇中不可迴避的汙點,更是沈夜需要揹負的責難。

他偷眼去看沈夜,見沈夜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片光芒,樂無異的樣貌和聲音清晰得彷彿正站在兩人跟前。

“對於下界的修仙門派,我覺得自己完全能理解他們對烈山部人的憤怒和敵視,因為那些東西也同時存在於我身上,感同身受。但我知道,完全附和他們並不是我應當去做的,我來龍兵嶼,並不為問罪,也不能對修仙者們的指責袖手旁觀,換句話說……我更該去幫助那些曾經的敵人。”

聽到這裡,沈夜閉上眼,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暗夜深深,樂無異站在空無一人的靜水湖居所內,面對緊閉的大門,也同時面對指引了自己人生方向的謝衣,和他背後亦敵亦師,複雜難言的沈夜,低聲道出這些從未對人提及的肺腑之言。

或許還有迷惘,或許還不夠成熟,但這些話能夠傳遞到沈夜和謝衣耳中,本身已是莫大的寬慰。

“我……”樂無異放輕聲音,每個字彷彿都在心裡斟酌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出來:“或許因為我在流月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