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日子,整個臨安都是振奮的。皇帝病重不能親自餞行,便由皇后代勞了。敦賢著了飛鳳袍立在高樓上俯視芸芸眾生;下方三十萬將士肅容而立;領頭的男人一身明光甲;手持青鋒劍;器宇軒昂俯仰天地。

迎著朔風,皇后一身的闊袖大袍翻飛獵獵;她朝下看,揚著嗓門兒給諸位將士喊話。這樣的景象中,內心再溫婉的人也能展現出剛硬的一面。敦賢字字有力氣蕩山河;竟是從未有過的氣勢逼人。

嚴燁脫了一身蟒袍,頂天立地鐵骨錚錚。花翎頭盔覆去半邊無瑕的臉;只露出一張緊抿的薄唇。面具在雙眸處開了孔,他眸光森冷而凌厲,捧著酒碗朝上道;“臣等必不辱重望,不勝不歸!”說完仰頭將碗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狠狠將碗砸在地上摔了粉碎。

下頭的一眾將士受了鼓舞,紛紛飲酒砸碗。一切畢,眾將士高呼“不勝不歸”,嚴燁翻身上戰馬,烈風中他朝皇后揖手告辭,復領著一眾人浩浩湯湯而去。

臨安城門洞開,綿延百里的隊伍望不見首尾,他策馬朝南面疾奔,馬蹄飛揚起一地的塵土。好一會兒,大軍終於看不見了影兒,敦賢立在城樓上直直地望遠方,半晌回不過神。

忽地肩頭一暖,碧清取了披風過來蓋在她肩上,望著她道,“娘娘,風愈發大了,回宮吧。”

她這才緩緩頷首,測過頭看碧清,問:“你說嚴燁能打勝仗麼?我眼皮子突突地跳,總是心神不寧的。”

碧清撫她的肩,換上副笑容寬慰她:“娘娘別胡思亂想了,大軍才剛出征,說不得這種不吉利的話。”說罷稍頓了下,又續道,“廠公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別擔心了。”

不擔心?怎麼可能呢。司徒徹在列國中是出了名的戰將,她心裡明白,碧清的話只是為了安慰她。大梁亡或存,全都在此一戰,若嚴燁勝,則大梁得以保全,若司徒徹勝,太|祖皇帝建下的三百年基業便付之一炬。

皇后惶惶然,忽地額角一陣刺痛,她倒吸一口涼氣撫上去,半合著眸嘆道,“我已經要撐不住了,這萬里錦繡山河,只怕要守不住了。”

碧清聞言一驚,蹙了眉頭沉聲道,“娘娘怎麼能說這樣的喪氣話。勝負尚且未定,您倒是先倒下了!”說著又覺得心疼,主子的性子本就溫吞,如今要一個人撐起整個大梁,簡直是把皇后往死裡逼。她長長一聲嗟嘆,痛心道,“娘娘,您這段日子犯頭風,太醫交代過要好好休養,奴婢扶您回宮歇下吧。”

敦賢的面色是蒼白的,神色有幾分恍恍惚惚,口裡低低道,“你說的對,我不能倒下。”說完深深吸一口氣,合了合眸子復又睜開,遙望遠方金燦燦的日光,“回去吧。”

說完扶過碧清的手轉身下城樓,忽地聽見一聲兒驚乍乍的叫喚傳過來,皇后皺眉,順著石階看過去,只見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從地下跑了上來,腳下一個趔趄生生栽倒在了她身前。

敦賢蹙眉,“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

那小太監嚇得渾身都在發抖,支吾了好半晌才夾著哭腔開口,涕泗縱橫道:“娘娘,萬歲爺……駕崩了……”

轟隆隆,像是一記重錘砸在腦仁兒裡,砸得她頭也暈了眼也花了。

“你說什麼!”皇后一臉的不可置信,踉蹌上前一步捉住那內監的衣領,赤紅著雙眸厲聲喝:“你若胡言亂語半個字,本宮誅你九族!”

那太監被嚇傻了,苦著一張臉朝敦賢跪下去,額頭貼著地哭道:“娘娘節哀吧,萬歲爺駕崩了,大皇子差奴才來請您回宮,主持大局哪!”

皇后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碧清險險將她扶住,流著淚連喊了兩聲娘娘,卻仍不見皇后轉醒,登時慌了,揚聲焦急喊道,“來人,傳太醫!”

皇帝先行,是國喪,需停靈誦經四十九日,請得到的高僧入禁中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