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白玉堂來到杭州,租了寓所,既不投遞公文,也不去見官府,只是報到:一來是奉旨行事,二來是按照指示要訪拿欽犯,不準聲張。他每天讓伴當出去暗暗查訪,一連三四天都沒有訊息。無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喬裝改扮成一位斯文秀才的模樣,頭戴方巾,身穿花氅,腳下蹬一雙厚底大紅朱履,手中輕輕搖著泥金摺扇,搖搖擺擺地出了店門。

當時正值殘春,剛進入初夏,只見農民在綠野中耕種,遊客在紅橋上漫步,往來的人絡繹不絕。他仔細打聽,原來離這裡二三里遠的地方,新開了一座茶社,名叫玉蘭坊,這坊本是官宦人家的花園,亭臺樓閣、橋樑花草、樹木景緻都很值得觀賞。白五爺聽了,便悄悄地跟著眾人前往。到了那裡,果然景色宜人。有個亭子,上面設有座位,四周點綴著嶙峋怪石,還有新竹環繞。白玉堂來到這裡,心曠神怡,便在亭子裡泡了一壺茶,慢慢品嚐。本想喝點茶後再去買酒,忽然聽到竹叢中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他走出亭子一看,轉眼間天色陰沉,下起了雨。因為綠樹遮天,很難分辨是陰是晴。白五爺本以為在上面的亭子裡對著這景緻,可以好好賞雨。沒想到雨越下越大,遊客都散盡了,天色也漸漸晚了。他心想離客店還有二三里地,又沒有雨具,要是雨再大些,地上泥濘,行走就困難了,不如冒雨回去。於是急忙付了茶錢,下了亭子,過了板橋,用大袖遮住頭巾,順著柳樹叢冒雨快走。突然看到一段紅牆,原來是一座整齊的廟宇。他急忙跑到山門下避雨,抬頭看見匾額上寫著“慧海妙蓮庵”。低頭一看,自己的朱履已經沾滿了泥汙,只好脫下來。正要收拾,只見有個小童手裡託著筆硯,一邊喊著“相公相公”,一邊往東走去。忽然,廟的角門開了,有個年輕的尼姑悄悄地說:“你家相公在這裡。”白五爺見此情景,心中十分納悶。誰知小童只顧往東走,呼喊著相公,並沒有聽見。這小尼姑見他走了,就關上了角門進去了。

五爺見此情形,暗自思量:“他家相公在這廟裡,又何必悄悄叫那小童呢?其中肯定有隱情。待我去看看。”站起身來,把朱履後跟一倒,趿拉著穿上,來到東角門,敲門說道:“裡面有人嗎?我是行路的人,因為遇到雨天,天色已晚,道路難行,想借貴庵避避雨,務必請行個方便。”只聽裡面回答道:“我們這是尼庵,天色晚了,不方便收留男客,請往別處去吧。”說完,就不再言語,連門也不開。白玉堂聽了,心想:“好啊!她廟內現有相公,難道不是男客嗎?既然能容得他,為何不容我?這其中肯定有緣故。我倒要進去看個究竟。”轉身來到山門,索性把一雙朱履脫下來,光著襪底,用手一提衣襟,飛身上牆,輕輕跳了進去。在黑影中仔細觀察,見有個道姑,一手託著方盤,裡面放著熱氣騰騰的菜蔬,一手提著酒壺,進了角門。那裡有一段粉油板牆,也是隨牆的板門,道姑輕輕進去了。白玉堂也悄悄地跟了過去,側身而入。只見屋內燈光閃爍,映照在幽窗上。五爺便暗暗站在窗外。

只聽屋內有女子的聲音說道:“天已經不早了,相公多少吃些酒飯,一會兒也好休息。”又聽到男子的聲音說:“什麼酒飯!什麼休息!你們到底是什麼居心?把我拉進廟裡,又不放我出去,這成什麼規矩,像什麼體統?還不給我站遠些。”又聽女子的聲音說:“相公不要固執。難得今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上天都有云行雨施,難道相公倒忘了雲情雨意麼?”男子說:“你既然知道‘油然作雲,沛然下雨’,為何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呢?我告訴你,‘讀書人持躬如圭壁’,又說‘心正而後身修’。像這種無禮之事,我是‘大旱之雲霓’,想讓我順從,那是不可能的。”白五爺在窗外聽了,暗自好笑:“這位仁兄真是個書呆子,遇到這種人,還跟她講什麼書,論什麼文呢?”又聽一個尼姑說:“雲霓也罷,時雨也罷,且請喝這杯酒。”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