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業?摸摸自己的口袋,這一年來,一小時、一小時攢出來的辛苦錢剛夠交大學的入學金和上半年學費。

咬咬牙,我躺到了一傢俬人小醫院的手術檯上。貪便宜的結果是手術失敗,壞東西沒全拿乾淨。不幸中的萬幸,切片的結果是良性,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當我第二次從日本紅十字醫院的手術室被推出來前,醫生帶著血手套,掌心託著一塊鴿蛋大的石頭和一串小石頭給我看,“剛取出來的,放心吧。”半昏迷中,我只記得那塊石頭粉紅色、半透明、很好看。 醫生將他們放入鐵盤時,“噹啷”一聲很清脆。我心裡也石頭落地。

回到病房,麻醉藥性過後,我疼得死去活來。心裡哭喊著:“姥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但病房裡燈光昏暗,周圍一個親人也沒有,姐姐和朋友度假去了。陪伴我的只有透過窗簾射進來的溫柔月光。我一動也不能動,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迷迷糊糊地望著天花板,我疼得睡不著。即使不疼我也睡不著,在這兒住一晚上要花多少錢呀!兩次手術費幾十萬轉眼就沒了。大學的學費怎麼辦?我的大腦還在計算著各項費用,快算出結果的時候,又迷糊了。放棄吧,兩行淚滑到枕頭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嗎?”我突然感到很餓,餓得發慌,更想姥姥,想她做的好吃的飯菜。她知道我生病,一定會親手燉好濃濃的烏骨雞湯,餵給我吃。來日本這一年,別說烏骨雞了,就連一隻完整的雞都沒見著,超市裡都把雞分成各個部位,洗得白白淨淨的擺在貨架上,哪有國內的農貿市場裡被人追得滿街跑的雞來得美味。那一夜迷迷糊糊中,我回到了北京,看見了姥姥……

禁不住我的一再懇求,醫生只好讓我提前出院回家靜臥。媽媽偷偷跑出來看我,她看著仰面平躺的小女兒,心疼得不知所措。握著我的手,媽媽眼睛裡帶著歉意。我擠出笑容給她,“沒事的,放心吧!”媽媽給我帶來一個大西瓜,2000日元買的,用光了她一個半月的津貼。對我們來說,在日本吃西瓜是件奢侈的事兒。媽媽把西瓜切開,放半個在我的床頭,裡面叉上一把勺子,“餓的時候自己挖著吃。”按當時的紀律,媽媽只能馬上返回分社。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真想攔住她,“再多陪我一會兒,好嗎?媽媽……”

每天晚上我自己都可以聞到傷口糜爛發臭的氣味

等我能站起來去學校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國立大學的考期。還好,在動手術前,我已經透過了一所私立大學的考試。私立大學需要每年120萬的學費,為了掙到這筆錢,第二次手術後剛剛出院,我就又開始打工。

這天,餐館裡客人出奇的多。

我的身體還很虛弱,走了兩趟,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腳像踩在棉絮上,似乎沒有落地,我很怕自己腳步不穩,摔了托盤,肩膀和胳膊一起用力死死地擎著托盤。隨著我一趟一趟地走來端去,感覺盤子的重力一點點地集中壓在了刀口的位置。我頭上的汗珠開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淌。這時的傷口像撒鹽一樣鑽心地疼。我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會讓我丟掉飯碗。別人會同情你,但沒人會原諒一個拿錢卻不能做事的人。我必須帶著微笑面對每位客人,做出輕鬆熱情的樣子。

回到家,手已經疼得抬不起來了。姐姐幫我脫掉外衣,她驚叫起來,紗布上已經浸透了血水,當她把紗布一層層地揭去,看到原來縫合已經長肉的傷口,竟然像兩片翻開的嘴唇,傷口撕裂了。她流著眼淚為我消毒,貼上新的紗布,我用牙咬著慘白的下唇,疼得冷汗直冒。到醫院重新做了縫合。

掙不夠學費,我就只能放棄學業,打道回府。我不能這樣走!沒臉這樣回去!第二天晚上我又去餐館,繼續端我的盤子。雖笑臉迎人,但手中的托盤卻重似千斤。強體力勞動使傷口無法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