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偶然相逢,有些意猶未盡,同時算不上盡歡而散。

五騎緩行,袁左宗突然笑道:“心裡舒服點了?”

徐鳳年閉眼用力呼吸了一口,好似有那春寒獨有的沁人心脾,微笑道:“一口氣把滿肚子牢騷都倒出來,整個人舒服多了。在北涼就沒法子這麼說,畢竟跟著我都是受氣的人,尤其是二姐和徐北枳這幾個,沒把我當出氣筒就算很厚道了。”

袁左宗笑了笑,但是很快有些隱憂,“因為兩淮邊軍的潰敗,又有靖難的旗號,咱們這一路南下都還算安生,可接下來薊北精騎、西蜀步卒和青州兵馬匯合在即,加上離著廣陵戰場越來越近,吳重軒的北疆大軍虎視眈眈,恐怕很快就會有人要跳出來噁心人,以便取媚朝廷,不妨礙大事,但終究是麻煩。”

徐鳳年搖頭道:“既然決定南下,就不再奢望以後在中原會有什麼好名聲。”

徐偃兵調侃道:“王爺這兩年好不容易幫著北涼攢出一點口碑,多半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徐鳳年撇嘴道:“這種事就不是個事。”

徐偃兵嘖嘖道:“這話,不愧是北涼王說的。”

袁左宗附和道:“不愧是武評大宗師說的。”

老諜子和張隆景異口同聲道:“是啊!”

徐鳳年板起臉道:“放肆,都給本王拖出去斬了!”

一陣爽朗笑聲,在夜幕中傳得格外悠遠。

作為佛教祖庭之一,寒山寺一直以“寺小佛大”而著稱於世,不同於當年兩禪寺的佔地廣闊和僧人眾多,寒山寺在歷史上僧人最多也不過百餘人,作為開宗三祖之一的寬心和尚,在大奉王朝受到歷代君王公卿的推崇,大奉末代皇帝更是對其尊稱為肉身菩薩,如今佛門念珠的由來也是寬心和尚最早提出的黃豆計數。這座古寺在硝煙四起的春秋戰事中都能逃過一劫,儲存完好。但是朝廷只是一紙令下,就這麼毀於一旦。

在那五騎消失在夜色中,老僧法顯讓小和尚提著油燈先行返回土地廟睡覺,老人沿著一條夜露浸靴的小路上獨自散步,如同一頭在荒野逛蕩的孤魂野鬼,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回到土地廟,不同於先前的小廟冷寂似那墳塋,此時的土地廟竟然在短短半個時辰內變得張燈結綵,輝煌大氣,竟有了幾分王侯人家的富貴氣態,石階鋪錦火爐添炭不說,有一位風流倜儻如謫仙的中年人坐在爐邊,身邊更有數位貌若天仙的女婢殷勤伺候著。老僧卻是見怪不怪的神情,走上臺階,蹲在火爐邊伸手烤火取暖,那中年人姿容如畫中人,柔聲問道:“如何?”

老人摘下皮帽放在膝蓋上,輕聲道:“比他爹聽得進道理。而且自己講起道理來,也一套一套的,娓娓道來,總之,比他爹徐驍要強。”

老人抬起頭,看著這個幾乎可謂春秋碩果僅存的謀國之士,“納蘭先生,你真要挑動江南道士子和江湖人跟北涼騎軍對著幹?就不擔心弄巧成拙?我覺得那個年輕人並非可以隨意愚弄之輩。真不怕過猶不及?”

被法顯和尚稱呼為納蘭先生的中年人低頭撥弄著炭火,面如冠玉,煥發出一種美不勝收的光澤,答非所問,“你們佛家有十六觀想,可有觀自身一說?好像沒有吧,捨身都來不及,何用觀想。”

老和尚無奈嘆息道:“你啊,比貧僧還像個和尚。”

納蘭右慈冷笑道:“法顯,別忘了當年你本該也是洪嘉北奔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本該去北莽南朝擔任佛頭,你當時自己也點頭答應了,可臨了反悔,這筆帳,那人可以不計較,我心眼可沒他那麼大!”

老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沒法子啊,當年在儒家書本里找不到歸處,之後在黃老學說裡也無法安身,原本是臨時抱佛腳,跟隨眾人一起逃個禪而已,不曾想套著逃著,就真把異鄉當家鄉了。既然真當了和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