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這種人”就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鄉下學生,在這個全市最好的高中裡,城裡的學生可以有學不好的資本,而鄉下的學生則成為老師發洩怒火的物件。像雲芳這樣什麼都沒有的鄉下學生,老師就更不必考慮她有什麼心裡感受,一旦成為老師們年年評級的阻礙,他們將不擇手段地為自己掃清道路。

當年雲芳中考是以鎮上第三名的成績考進一中來的,這個訊息對雲芳來說是一個很普通的訊息,一切本就在她的掌握之中。可對於她的母校的老師來說,這可是一個讓人振奮的好訊息。現在雲芳腦子裡記得的老師都是那些曾經鼓勵過和落井下石過的老師,這兩類老師在她心裡都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們中的一類教給她知識和自信,另一類告訴她失敗和自卑。雲芳心裡深深的自卑在這三年的學習裡蓋過了她以前所有的自信,父母和老師都在威脅她,逼迫她,嘲笑她,綁架她。她覺得透不過氣來,她發誓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她的心深深地糾結著,她每晚每晚的失眠,最終進了醫院。

沒有人知道這個病其實叫“抑鬱”,所有人都把它當普通感冒處理了,連雲芳自己也不願承認。

等她願意面對這苦悶的三年高中時光的時候,已經是大學二年級了。那三年的回憶只有學校河邊粼粼的秋水,沒有朋友,沒有同學。

那三年的記憶是斷層的,是不堪回首的。後來再見到以前的同學,雲芳依然避著走,她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些見過她人生中相當難堪的那一段歲月的人。

小敏說:“你說出來吧,全部說出來!我不會嘲笑你,也不會安慰你,我只要你勇敢地說出來。”

雲芳考慮了很久很久,好幾個月後,她才鼓足了勇氣,在圖書館的湖邊,慢慢地說,說的滿臉淚水。那段讓她自我封閉的時光,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沒有歡笑,也沒有吵鬧。只有無邊無盡的死寂,和這滿腔無法言說的困擾及淚水。

那三年,雲芳寫了滿滿的十本日記,這裡面全部是她自己對這三年的全部感受和記憶。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曾經鼓勵過她,也沒有一個人肯定過她。甚至她的語文成績連續兩年都是全校第一的時候,老師也只問她:“你的物理怎麼還是56分?”

她所做的一切不是想要博得任何人的掌聲,她只想稍稍做一些證明。因為這三年的逼迫,太多人想要她這個曾經的優等生給出漂亮的證明,可她一直都在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卻沒人看的見這個過程,也沒人接受這個過程。

上了大學,雲芳不想在這樣的氛圍裡繼續過著這種封閉的日子。她燒了以前所有的日記,卻燒不掉心底那深深的自卑。不過她真的又變得開朗了,像初中那樣。唯一讓她又覺得自己和他人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她參加的社團。她不喜歡這樣逢場作戲的逢迎,開會的時候,她總是躲在角落裡,翻著自己寫的小詩,默默想著自己的事情。

後來她退出了這個讓她渾身不自在的團體,很快她開始自己自食其力的道路。

那年她剛上了大一。大學四年的相處,讓她收穫了兩份珍貴的友情,而這友情跨越了財富,跨越了偏見,在她們彼此瞭解的基礎上,變成了一種親情。

雲芳不喜歡湊熱鬧,宿舍是她沒活兒乾的時候最喜歡的窩了。雖說雲芳的舍友都是本省的女孩兒,但大家也是來自四面八方,不同縣市的人。她們的家境都很殷實,但卻從沒一個人看不起雲芳,這讓她很感動。她的拮据和自卑,在這個小小的宿舍裡得到了最好的淡化,沒有人看不起她一日三餐不到十塊錢的窘迫,也沒人笑話她總穿著過時的衣裳。雲芳老實,她父親一貫重男輕女,很多人都勸父親,女兒最終還是要嫁人的,給她念那麼多書,花那麼多錢,到時候還不是到別人家裡給別人賺錢去。父親雖說不怎麼理會那些人,可雲芳心裡是知道的,她不會多花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