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就認了出來,不正是他的皇后富察氏嗎!?他筆下的畫,就是以他少年時初見富察氏的情景為基礎而創作的。

弘曆知道富察氏還好好活著,《中流》等報紙詳細報道過她與太皇太后鈕鈷祿氏在紫禁城請降之事,當然,報道的主題是英華文武大臣瓜分紫禁城妃嬪宮女的惡行……

知道此事時,弘曆好幾夜都沒睡好覺,就覺臉上火辣辣地痛,像是被若干枝羽箭徑直貫穿一般。父皇雍正一代的妃嬪,除了極少數品位高的,其他都遣散了,而接自己位的嘉慶皇帝,不僅年幼,在位也才兩年,根本沒什麼妃嬪,再接位的道光皇帝更小。此時紫禁城裡還留著的妃嬪,絕大多數都是他弘曆的……

烏喇那拉氏、魏佳氏、高佳氏、蘇佳氏、陸氏、皇貴妃富察氏、金佳氏……還有若干貴妃、庶妃、嬪、貴人、常在,有品位的都有數十人,儲秀宮那些沒品沒位,自己沾過的,足足還有數百人。

而現在,這些妃嬪已散於天南地北,變作了他人妻妾,想及那具具溫軟軀體不再是自己禁臠,被他人壓於身下,那感覺比死了還難受。

弘曆花了很大功夫才完成了心理重建,自己已是名義上的死人,還是聖道皇帝的罪囚,聖道皇帝能給自己這般待遇,氣量胸襟,亙古以來的帝王都不能相比,自己還奢求什麼呢?難道還要聖道皇帝把所有妻妾都還給自己,讓自己在英華里繼續當逍遙天子?

有了這樣的覺悟,同時報紙裡也沒提到富察氏被哪位重臣納了,他開始認同某些坊間傳言,對富察氏已全無念想。

弘曆跟富察氏說不上伉儷情深,但也比一般夫妻恩愛【1】,今日是中秋之夜,悽苦之氣滿懷,就在月下作了這樣一幅畫。

這畫也並非全為抒懷而作,富察氏所問正撓到弘曆癢處,將一肚子愁腸丟開,甚至都顧不上問富察氏的來意,弘曆興致勃勃地道:“這是我參加江南金秋畫展的作品,去年我拿了個三十八名,有這幅畫在,定能闖進二十名內!畫展主題是今世人物風貌,當然得著今世衣,梳今世髻了!”

他還招呼著富察氏:“來來!隨我來,看看我這幾年的成就,在這大英一國裡,我艾宏理也是一位書畫大家了,比不上邊壽民,怎麼也比鄭板橋、李方膺那些半吊子強!”

富察氏卻道:“四爺,你都忘了自己是滿人,忘了自己曾是大清皇上了?”

弘曆兩眼一瞪,緊張地左右看看,再壓低聲音道:“我是滿人,但我不是乾隆皇帝,也不是弘曆了。我現在姓艾名宏理!”

此時他才回過神來,皺眉道:“阿……蘭,你來這裡。是來試探我的?”

富察氏搖頭,想說什麼,卻眼中溢淚。難以開口。

弘曆微微抽了口涼氣,他很聰明,已經想到了什麼,原本跟富察氏靠得很近,現在卻悄悄挪動腳步,朝後退去。

富察氏此時才哽咽道:“我是來問你,你對將來,還有什麼想法。願不願意……過常人的日子。”

弘曆不迭點頭:“願意,怎會不願意!?若是阿蘭……”

富察氏糾正道:“我現在叫傅蘭。”

“是是,傅……傅娘娘,勞煩傅娘娘跟叔皇通傳,從今往後,我就是艾宏理!我只願作大英一小民,能攬盡天下河山。能畫遍世間風色,這就是我今生之願。往日身為乾隆皇帝,身為弘曆所有的一切,都再與我無關!”

弘曆卑躬屈膝地說著,越說越激動。這幾年他雖沒受什麼虐待,可終究是圈禁之人,專心書畫之餘,唯一的心願,就是能恢復自由,以普通小民的身份過完下半輩子。

富察氏眼瞳緊縮:“傅……娘娘!?”

弘曆一怔,難道不是嗎?難道不是叔皇要納你入宮,先讓你來這裡跟我作個徹底了斷嗎?

天下人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