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喬斜眼觀察著張宇凡,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輕微的動靜,楊慶玲停下了手裡的工作,饒有興致地觀賞著。一片沉默像浩浩的泥石流,將女孩淹沒在其中,又像一把刀,刮磨著她的精神,將膽量一層一層地削下。張宇凡緊咬著的牙齒顫抖著分開,她的頭垂得更低了,像是要埋進胸膛。

“過來,愣著幹什麼,再畫一遍。”高喬滿意地點著頭,捲起書本,用力地拍響桌子。

突如其來的響聲粗魯地撕扯著女孩的神經,張宇凡被嚇得後退了半步,她抬頭看了眼高喬,極快地低下,就如同被人敲中了後腦,睫毛上又掛著新的淚珠。

高喬打量著拖著腳步靠近的張宇凡,歪斜著身子,眼珠上翻,由下而上地瞧著女孩憔悴的臉,“說了幾遍了,額頭要露出來,馬尾扎那麼高幹嘛,當天線呀,不怕遭雷劈?衣服最上面的那個釦子也不扣上,像個什麼樣”

張宇凡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的手,目光不斷地顫抖,手上的關節已經握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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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喬坐直身子,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又像哼又像嘆,她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想的什麼我比你還清楚,女孩子家的”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尖銳,一字一字地說道:“別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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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另一邊,張高敏的桌子旁,劉宇軒站在在那裡,低著頭,手放在一疊試卷上,他把卷子翻了一遍又一遍,數了一次又一次,他其實不用確定這疊試卷是哪個班的,也不用確定人數是否正確。他想要留在辦公室,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於是就站在那,對著一疊半個食指高的試卷,呆得像個木頭。

劉宇軒為什麼留在這裡,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的耳朵里布滿了陰陽怪氣的斥責聲,和在斥責夾縫裡苟延著的弱弱的回應。他憤怒嗎?他當然憤怒,可他為什麼不去擋在那個女孩面前,為什麼不揮動拳頭,把那個毫無遮攔的嘴堵得嚴嚴實實,把那張看戲的笑臉揍得再也笑不出來,他為什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就只是站在那。

“那邊的,在幹什麼?”楊慶玲託著腮,抬眉瞧著遠處的劉宇軒。

試卷從手裡滑下,半數落到了地上,劉宇軒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是該先回話,還是該先把卷子撿起來。

“問你話,你耳聾嗎?幾班的?”高喬轉動椅子,高跟鞋從腳尖脫落,她放下翹著的腿,勾起了椅子下面的高跟鞋。

“二班的,語文老師師讓我我來拿假作業。”劉宇軒結結巴巴地回答著,慌亂蹲下去撿,腳下一滑,跪在了下去,手上捧著的卷子也全部掉在了地上。

高喬和楊慶玲被逗得笑了起來,高喬的聲音尤其大,笑得完全仰在了椅子上,靠背被壓得吱吱響,笑聲如戰鼓擂動,千軍萬馬在劉洋腦中奔騰,一片馬亂兵荒。男孩的雙手在地上胡亂揮動,如同一個餓瘋了的乞丐,搜刮著食物的殘骸。他跑了,腰還沒來得及挺直就衝了出去,被門框絆了個踉蹌,滑稽地像個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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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世人以魯莽和狂妄冠名的少年卻這般落魄,劉宇軒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那裡堅硬,冰涼,試卷亂七八糟地堆在他的腹前,糟得像他的思緒,他的兩隻手無力地垂落在地上,雙眼如同兩個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電燈泡,蒙了灰,附了鎢,與明亮毫無瓜葛。

男孩坐在那,沒有離開,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勇氣了吧。

有人從他身前走過,是一個女孩,她走得飄飄的,像個沒了靈魂的走屍,又像個沒了肉體的幽靈。

劉宇軒掙扎著起身,他瘋了似地向女孩追去,在靠近女孩的一瞬間速度如墜崖般跌落,他近近地跟在她身後,再未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