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

我的目光還糾結在那一枝荊棘花上,直至鄧婆婆暗中推了一把,才恍然清醒。

透過鬆樹皮的間隙,江文略正向我坐著的方向深深伏地,語調飽含勸慰:“請嫂夫人節哀。”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深深伏地,叩下頭去。我很慶幸有個三叔公曾當過口技藝人,雖然我沒有認真隨他學過藝,但最簡單的變聲,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象悲痛過度,既不被狐狸等人懷疑,又不被江文略認出來,這點還是做得到的。

只是開口的這一剎那,我忽然覺得這樣子和他對拜,十分象當年成親時的夫妻對拜,只不過喜堂變做了靈堂,我與他之間隔著的不是喜帕,而是松樹皮。

胡思亂想中,我先抽泣了數聲,才用嘶啞的聲音顫抖著道:“未亡人衛沈氏,代亡夫及腹中孩兒,謝過江公子恩義!”

我很盡責地一叩到底,也很盡責地趴在地上悲哀地抽泣,直至鄧婆婆反覆勸慰,將我扶起,我緩緩抬頭,卻見松樹皮的縫隙後,江文略一臉震驚,我甚至覺得,他眼眸裡有什麼東西在洶湧翻騰。

難道,他聽出我的聲音了嗎?卻又不象。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這層薄薄的松樹皮,我迅速低下了頭,並裝作不經意地讓孝帶垂在面前。

他似在喃喃地念:“衛……沈……氏?”

這世上曾有一個人叫江沈氏,而且曾與他月下立誓,生生世世都要叫江沈氏,卻被他一把火燒成了衛沈氏。

真是比戲文還要戲文。

狐狸嘆了聲,過來向江文略道:“江兄,按禮節,大嫂閨名本不能為外人知。但大哥去後,寨中兄弟皆願奉大嫂及大哥的遺腹子為主,從此大嫂便是我們雞公寨的當家大嫂,如果不告知各路群雄大嫂的名號,將來江湖相見,未免不妥。江兄來得正好,就請江兄幫雞公寨向天下英雄傳話:自今日起,雞公寨奉故衛寨主遺孤為少寨主,而寨中諸事,皆由當家大嫂沈青瑤與各位寨主共同決定。”

一錘定音。

從此,三十二路烽煙、七十二方群雄,皆稱我一聲“衛夫人”或“青瑤夫人”。

這是後話,而此時,隔著一層孝帶,松樹皮的縫隙又很小,我看不太清江文略聽了這番話後的神情,只依稀見他默然了許久,再度拜下,說出來的話低沉而暗啞:“衛夫人節哀。”

我再度還禮:“江公子恩義。”

我很佩服自己,明明心頭絞了又絞,喉嚨酸了又酸,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恰當的表現著一個寡婦的哀痛之情。

直起身後,我以袖掩面,哀哀而泣。淚水是真的,在洶湧而出,我想這一刻,我是真的為了豹子頭而哭泣。

既哭泣他的悲壯離去,也為他有幸能與美娘在另一個世界相逢而哭泣。

更為了他臨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好生待青瑤。

江文略再看了一眼松樹皮,緩慢地轉過身去,與狐狸等人敘話。

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他與狐狸站在一起,彼此妙語連珠、典故頻出,又都風度翩翩、有禮有節,當然其中也含有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其餘幾位寨主竟沒有插嘴的份。

不多時,這二位就黃家寨的事情達成了一致,估計是黃二怪近來太過囂張,屢屢挑釁永嘉府,江文略竟是受江太公所派,前來聯合雞公寨,有意找機會一起滅了黃二怪。

怪不得江文略竟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雞公寨。其實倒也不奇怪,雞公寨與永嘉府雖時不時有點小衝突,但因為中間隔了個黃家寨,雙方還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在這亂世,為了所謂的利益,群雄們昨天鬥得你死我活,今天卻也有可能拍著肩膀稱兄弟。

眼下雙方最大的隱患是黃家寨,自然便開始稱兄道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