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有俊用槍接連刺死五六個人,讓登城的賊兵稍稍一滯。

他身旁一個東江鎮兵已經被砍斷了左臂,血水正如泉眼般汩汩而出。

這人已經殺的眼紅,看見登上城牆的賊兵臉色驚慌地退到了架著雲梯的垛口處,斷臂的東江鎮兵爆喝一聲,使出渾身力氣跑著,用頭一頂就將一個包衣給撞了下去,收不住力的他,也跟著滾了下去。

就在跌落下去的一瞬間,他又伸出僅剩的右手,死死的拽住另外一個包衣的後領,將那包衣也拽了下去。

三個人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見,只有地上逶迤出的那條血線尚有餘溫。

這人毛有俊記得,就是那個說怕死,但不是不能死的那個。

在毛有俊的帶領下,七八個人終於將這處失手的缺口給打了回來。

可毛有俊來不及慶幸,因為失手的地段越來越多,與此同時,城門也傳來被撞擊的咚咚聲。

……

阿克善跟在衝車後面,他身上也插了四五支箭,好在他穿了三層甲冑,又用鐵臂手護住了面門,才沒受傷。

被衝車撞開的城門後,倒伏著四十多個東江鎮兵。

一個將校模樣的人正靠坐在門後的一角。

雖然已經被射成了刺蝟,但此人竟然未死,他嘴裡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手指艱難的挪動著要去摸掉落在一旁的刀,可夠了兩次,都沒有夠到。

,!

阿克善就站在原地,冷眼看了看他,接著他轉過身對跟在身後的賈天壽歪了歪頭示意。

賈天壽一愣,隨即也明白了過來。

賈天壽反手握著順刀,蹲了下來,眼神有些躲閃,嘴中喃喃,似乎在安慰這個將校,也似乎在安慰自己:“這一刀是仁義的一刀。”

那將校聽他嘴裡說得是漢言,一大口血便噴在了賈天壽的臉上:“呸!你這狗日的二韃子,不得好死!”

下一刻,他就被賈天壽手中的順刀捅進了心窩。

賈天壽繼續跟在阿克善的身後進到了鐵山城內,身前身後皆是包衣、女真人和李朝人,只有一小部分東江鎮兵還在城頭上做著抵抗。

不久,賈天壽就聽見有人高呼,鐵山守將被俘了!

……

激戰了幾乎一日的鐵山城終於陷落,毛有俊身披數創,正靠坐在北段城牆的最西邊,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水已經結了冰。

未著甲的右手上貫穿插著一支箭,也正是這一支箭,阻止了他的自殺。

看著圍在自己身側的韃子,毛有俊呵呵地笑出了聲。

站在他面前的濟爾哈朗不知毛有俊在笑什麼,他皺了皺眉頭,向地上的毛有俊問道:“爾是何人?”

毛有俊抬了抬眼皮:“東江鎮都司,鐵山守將毛有俊。”

濟爾哈朗心中一喜,但面上毫無波瀾繼續說道:“既已破城,俺不傷你命,也不害你家人,還活著的東江鎮兵只要肯降,也有命在。只要你領我活拿毛都督,就與你大官作!”

毛有俊聽罷大笑了一聲:“你可知毛都督是俺的什麼人?”

“什麼人?”

“是俺家義祖,這天下豈有孫兒帶著外人活拿爺爺的道理?”

濟爾哈朗想了想,繼續說道:“也成,只要你肯降,咱就不害你。”

“吾似懦夫否?”

濟爾哈朗看了看他,忽然嘆了口氣,隨後從身旁的親衛處抽出了一把刀擲在地上。

“謝了!”

毛有俊躺倒在地,在湛藍的天空上,他忽然看見了那面丟失的帥旗和江南的油紙傘。

“來世,寧為瓦狗,勿做東人。”

毛有俊的眼睛漸漸失焦。

墮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