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席應真一臉驚訝,“老道避世已久,不知陛下所指。”

朱元璋看他時許,一字字地說:“西城之主樑思禽!”

第十九章 片山微雨

樂之揚一聽這話,如夢方醒,暗罵自己糊塗。西城與鹽幫交惡,幾次提到崑崙山,席應真也曾提起梁思禽遠在崑崙,自己一時疏忽,竟未聯絡二者。西城奇人神通,罕見罕聞,除了梁思禽,誰又能調教出八部之主?但如此一來再好不過,西城八部已到京城,梁思禽也一定就在附近,只需請他出手,“逆陽指”必能應手而解。

想到這兒,樂之揚一掃愁悶,大為振奮。忽聽席應真說道:“梁思禽避世不出,許久沒有他的訊息了。”

“此人活著一日,總是心腹大患……”朱元璋忽地住口,直勾勾盯著席應真,“牛鼻子,你當真沒有他的訊息?”

“當真。”席應真淡然說道,“老道不見此人,快有二十年了。”

朱元璋目光冷冽,看了老道一陣,忽而微微冷笑,目光一轉,落在樂之揚身上,上下打量一陣,悠然說道:“牛鼻子,這是你新收的徒弟麼?”

席應真笑了笑:“也算是吧!”

“你我年紀相仿,也該想一想後事了!”朱元璋手拈長鬚,白眉聳動,“道衍那小子,不肯做道士,偏要做和尚,半僧半道,不倫不類;道清是個馬屁精,只是一條看門的狗兒,成不了什麼大器。朕這幾個兒女又是塵世中人,你若一旦羽化,總得有個徒弟繼承法統,為朕看守天下道宗。”

“聖上過譽了。”席應真說道,“這孩子資歷太淺,擔不起如此大任。”

“迂腐之見。”朱元璋慨然說道,“說到資歷,你我當年起事,又有什麼資歷?這小道士朕是用不上了,但我太孫年少,大可留給他用。”

席應真嘆道:“貧道又沒說話,陛下何以認定他是我的衣缽傳人?”

“你這牛鼻子,向來不爽快。”朱元璋點著席應真的鼻子笑道,“不是你認定的傳人,怎麼會帶他入宮來見我?”又看樂之揚一眼,漫不經意地問道,“小道士,你叫什麼?”

樂之揚壓低嗓子,澀聲說道:“小的法號道靈。”朱元璋一點頭,說道:“你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樂之揚面無人色,心子突突狂跳,似要掙破胸膛。可是皇命難違,只好慢慢抬頭,朱元璋看他一眼,皺眉道:“小道士長得不壞,就是有些面善,似乎在哪兒見過。”樂之揚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但見朱元璋皺起白眉,冥思苦想,一時之間,但覺天地俱寂,接下來必是風雷驟雨。

過了片刻,朱元璋抬起頭來,幽幽說道:“奇怪,想不起來。那個人……唔……似乎已經死了。”

樂之揚鬆一口氣,但覺渾身虛脫,道袍已被汗水浸透。朱元璋天威赫赫,多少朝廷重臣,見了他也是戰戰兢兢,汗流浹背。樂之揚首次面聖,朱元璋見他惶恐流汗,也不十分在意,目光一轉,又見他腰間別著竹笛,登時笑道:“你會吹笛麼?妙極。你是牛鼻子的關門弟子,微兒是你的師姐,你倆不妨合奏一曲,也讓朕瞧一瞧,你有沒有道法自然的靈氣。”

樂之揚嘴裡發苦,心知一吹笛子,必定露出馬腳,回頭看向席應真,眼裡透出求助之意。老道也覺無奈,朱元璋分明生出了誤會,但他金口玉牙、獨斷專行,樂之揚縱然不是席應真的弟子,只憑這幾句話,也要弄假成真,非做這個關門弟子不可。席應真無法可想,只好默默點頭,示意樂之揚隨機應變。

樂之揚硬起頭皮,低聲問道:“小道愚昧,不知公主要彈什麼曲子?”

朱微別有心事,神思不屬,應聲淡淡說道:“隨意好了,你起調子,我來應和就是。”樂之揚說:“那就《春江花月夜》吧。”朱微默不作聲,眸子清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