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生和那怪人走進屋內,雙雙落了座。雨墨藉著燈光一瞧,好傢伙,這人頭頂著一頂破得開花的儒巾,身上那件藍衫,補丁摞補丁,跟個百衲衣似的。再看腳下,蹬著一雙沒底的破皂靴,滿臉塵土,哪像個唸書的,活脫脫一個無賴。雨墨心裡直犯嘀咕,正琢磨著怎麼把這人弄走,就見店老闆點頭哈腰地親自來賠罪。

那人仰著腦袋,鼻孔朝天,大剌剌地說:“行啦,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就饒了你。”店老闆走後,顏生客客氣氣地問:“不知尊兄貴姓大名?”那人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在下姓金,名懋叔。”雨墨在心裡冷哼一聲:“就他還姓金?我家相公才配姓金呢,那叫一個體面仗義。瞧瞧他這窮酸樣,別說金子,連銀子都沾不上邊。常言說得好,姓金沒有金,必定窮斷筋。我看我家相公啊,指定要上他的當。”

這時,那人也問道:“還未請教兄臺高姓?”顏生趕忙報上姓名。金生裝模作樣地拱手道:“原來是顏兄,失敬失敬。敢問顏兄用過飯了嗎?”顏生回答:“還沒呢。金兄可曾用過?”金生搖頭晃腦地說:“不曾。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同桌共食,也省得麻煩。小二,過來!”

正好店小二端著一壺香片茶走進來,放在桌上。金生立馬擺出一副闊佬的派頭,問道:“你們這兒都有啥好吃的?報上菜名來。”小二滿臉堆笑,說道:“我們這兒有上等飲食,八兩銀子一桌;中等飯,六兩;下等飯……”話還沒說完,就被金生不耐煩地打斷:“誰吃那下等飯,掉價!就來上等飯。我先問問你,這上等飯都有啥菜?”

小二連忙介紹:“兩海碗、兩鏇子、六大碗、四中碗,還有八個碟兒。雞鴨魚肉、魚翅海參啥的,保證做得合您口味。”金生挑了挑眉,又問:“這魚是‘包魚’還是‘漂兒’啊?”小二愣了一下,回答:“是‘漂兒’。”金生鼻子裡哼了一聲,說:“你說是‘漂兒’,那指定是‘包魚’。有活鯉魚嗎?”小二賠著笑說:“有,活鯉魚一斤二兩銀子一尾。”金生大手一揮,說:“吃就吃好的,別怕花錢。我跟你說,鯉魚不到一斤的叫‘柺子’,過了一斤才是正兒八經的鯉魚。不但要活的,尾巴還得像胭脂瓣兒似的,那才叫新鮮。去,給我挑一尾來瞧瞧。還有,你們這兒有啥酒?”小二道:“就是普通的酒。”金生一聽,不樂意了,說:“不要那些大路貨,我要陳年女貞陳紹。”

小二一聽,面露難色:“十年前的女貞陳紹倒是有,可這酒不單賣,一罈四兩銀子。”金生眼睛一瞪,說:“你這人咋這麼囉嗦!四兩五兩的,少廢話,抬一罈來,當面開啟,我嚐嚐。告訴你,酒得是金紅顏色,香氣撲鼻,倒在碗裡能掛碗,跟琥珀似的,那才是好酒。”小二趕忙說:“行嘞,抬一罈來,您要是嘗著不好,不要錢。”金生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說話間,店裡夥計已經點上兩支蠟燭。店小二滿臉堆笑,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會兒端來一個腰子形的木盆,裡面一條鯉魚活蹦亂跳,足有一斤多重。店小二滿臉諂媚地說:“爺,您瞧瞧這尾鯉魚,咋樣?”金生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說:“嗯,是鯉魚。你聽好了,就用這半盆水,讓魚躺著,這樣顯得魚大。水淺了,魚肯定撲騰,看著活泛,這叫賣相。你就在這兒把魚開膛破肚,省得你掉包。”店小二沒辦法,只能當著他們的面收拾魚。金生又問:“你們做魚都放啥調料?”小二回答:“就是香菌、口蘑,再加點紫菜。”金生撇了撇嘴,說:“我要‘尖上尖’。”小二一臉茫然,不知道啥意思。金生得意地解釋:“連‘尖上尖’都不知道?就是青筍尖兒最上頭的那點兒,要嫩的,切成條,吃起來咯吱咯吱響,那才帶勁。”店小二連忙點頭,一溜煙跑去準備。

不一會兒,店小二抬來一罈酒,拿著錐子、倒流兒,還有個瓷盆。當著眾人的面,用錐子把酒罈錐開,插上倒流兒,酒緩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