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岸收緊五指,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小寧……」

「說了什麼夢話,我大機率是不清楚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剛開始治療的那幾個月,我每天都在做什麼內容的夢。」

方棲寧輕啟雙唇,發出的聲音恍若囈語,「每一天,一閉上眼,我都會夢到,媽媽在我面前跳下去的那一個瞬間。」

「見到媽媽最後一面的人不是蕭栩,是我。」

第42章 round4-11

前夜才下了一場初雪,綠化帶的積雪尚未消融。每每想起那一天,最先灌入方棲寧腦袋裡的,必定是遍地銀霜。

除了雪景以外,那一天和一年裡的其他日子並沒有什麼區別。

大樓頂層的套房是方齊瑞偶爾會去住的,方棲寧奔赴直達電梯,沒人注意到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孩是怎麼按開了特定的電梯門。他很喜歡頂層的花房,雖說不比家裡的花園種類繁多,但也別有意趣。

他轉過無數次途經的長廊,拐角處有一座小小的供電室。方棲寧前腳剛邁進露臺的門檻,一時間愣住了。

一月份天氣已經很冷了,母親只內搭了一條棉質長裙,素淨淡雅,與方才酒會裡爭奇鬥豔的女星們格格不入。她雖然沒怎麼上妝,氣色卻不減一二,看上去還是三十四五的模樣,完全不像是有了兩個二十多歲的孩子。

她本也不該淪落到和那些人相比。

方棲寧怔怔地頓在門口低矮的臺階,他甚至傻兮兮地喊了一聲,「媽媽,你在做什麼?」

齊曼容聞聲,側過了整張臉,她的表情談不上驚訝或是痛苦,只餘滿目的平靜。她骨子裡是個很冷感的人,演戲不靠共情,站在那裡就是活脫脫的角色。

方棲寧遲鈍地察覺到不妙,他就在南城唸的大學,搬出來和陸岸同居有一陣子了。他固定每週回家一次,這個週末恰好在忙期末論文,破例半個月沒見到父母。可明明半月前母親還是好好的坐在家裡,面上神情也不似今日一般……毫無眷戀。

「小二,別哭,」齊曼容低低地喚他,「告訴你哥哥,讓他不許衝動。」

方棲寧根本聽不進去,三步作兩步衝上前去。他從未覺得這一小段路的距離會有多長,可偏偏就隔著生與死。

她宛如站在話劇舞臺上,鞠躬,謝幕,緊繃的雙臂伸展開來,纖長的身影往後仰去,完成了人生的退場。

在夢裡,齊曼容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總是被方棲寧臆想成「對不起」。

而真實的世界裡,齊曼容說,別哭。

方棲寧瘋了一般按下電梯,電梯降到中段,酒會依舊熱鬧非凡,這群安享喜樂的人還無法體會到他的內心,他們只知道抓緊時間交際,為自己謀得更多利益。

電梯忽然停下,門朝兩側收緊,門外站著的是他的哥哥。

方齊瑞看見他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瞬間鬆了一口氣,繃著臉道:「亂跑什麼,不是剛剛才上去了嗎?」

助理轉達監控室的訊息,說是頂層以及電梯周圍的監控突然黑屏。方齊瑞心裡一緊,擔心有不軌之人傷及方棲寧,連忙找了個藉口從酒會退出來。

方棲寧兩條腿艱難地立在原地,伸手抓住方齊瑞深黑的西裝外套,喉嚨活像一架破風箱,話沒說出口,腿倒是先軟了,直挺挺地往下栽去。

方齊瑞大驚失色,顧不得被旁人看見,說辭可以之後再想,他攔腰抱起弟弟,周圍保安聞訊集結而來,團團圍住太子爺和他護著的年輕人。

機敏的助理迅速撥通電話給醫院,自己走在最前替方齊瑞開道。方棲寧張了張嘴,嗚嗚咽咽,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人多嘈雜,方齊瑞附耳過去,盡力去聽方棲寧想對他說的話,不料外頭一聲尖銳的驚叫完完全全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