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立言順手摸起床頭櫃上的煙盒:“你不走,我走!”

齊立言一頭鑽進了屋外的黑暗中,像扔進柳陽湖裡的一個石子,無聲無息。

站在荷葉街空蕩蕩的巷子裡,齊立言忽然發現自己無法邁開步子,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哪裡又是他能去的地方。又溼又冷的夜風掠過寂靜的街巷和他處心積慮的腦袋,一種喪家之犬的感覺在他心裡湧起一腔悲涼。

一個餛飩挑子掛著汽燈從巷子遠處移過來,賣餛飩的老頭在經過齊立言身邊時問他要不要來一碗,齊立言說不要。餛飩挑子一搖一晃地走遠了,在拐過一個街口後,餛飩挑子和那盞汽燈全都消失了,他眼前的黑暗更濃了。

齊立言摸了摸口袋裡的煙盒,煙盒是空的。他推著鏈條鏽蝕的破腳踏車去鄭大爺雜貨鋪買了一包煙,順手又抓起了櫃檯上的公用電話給二哥齊立德撥了過去。齊立德說他正在廠裡除錯新買來的水餃、湯圓生產線,得知二哥在廠裡,他說:“我馬上就去!”

二哥齊立德的天德速凍食品廠在南郊的柳陽開發區圈了二十畝地,建了八百平方米的冷庫和六千平方米廠房,還建有食堂、職工宿舍、辦公樓共九千多平方米。齊立言不是去幫助除錯生產線,而是要去找一間職工宿舍住一段日子。

齊立言一走進辦公室,見齊立德兩口子一身麵粉和油汙坐在辦公桌前正一邊喝水一邊等他,他們像是這個空間裡的裝修工,臉色疲憊而黯淡,全無老闆和老闆娘的氣息。齊立德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他指著桌邊一張沾著油漆的木椅子說:“坐吧!”齊立言落座後,他順手將一盒“紅塔山”香菸推到齊立言的面前。

心直口快的二嫂劉玉萍說:“老三,你這麼晚跑過來,肯定不會是來幫我們搬貨裝車的,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齊立言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一支菸,說:“二哥,我想臨時在你這裡找一間職工宿舍住一下。”

劉玉萍搶上去說:“荷葉街不是住得好好的嗎,怎麼要借房子住呢?再說了,就算找一間房子,也用不著到廠子裡來找呀,廠子離城裡*公里遠呢。”

齊立言把離婚的事有保留地說了一個輪廓,他不願過多地說出內心裡的真實,只是說:“離婚的事已經定了,但慧婷不願離,又不願從荷葉街搬出去,我只好讓著她,這段日子我們住在一起,肯定是不合適的。”

中庸之道的齊立德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一點回旋餘地也沒有了?”

齊立言搖了搖頭說:“沒有了。”他的臉籠罩在混亂的煙霧中,像一張舊抹布。

齊立言問廠裡究竟有沒有地方住,齊立德說:“廠裡宿舍倒是有,只是沒有床和被子,冷庫保管員老劉得肝炎到上海住院去了,你要是不犯忌諱,就住他的值班室裡。”

齊立言說:“得肝癌也沒關係。”

荷葉街老屋成了齊立言和張慧婷爭奪的一個陣地,似乎誰要是駐紮進來,誰就佔領了婚姻存亡的制高點和主動權,這多少有些虛擬和不真實的空想,老屋裡除了有一張合法的床鋪,再也找不出能把夫妻維繫在一起的線索,房產是老爺子的,寄居的身份實際上使得對老屋的暫時佔有已經失去了意義。張慧婷想到這一點時,心裡就無比絕望,齊立言回不回這個屋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能不能回到這張床上,回到她的身上。後屋裡門上有一把價格低廉質量糟糕的“頑固”牌暗鎖,花四塊六毛錢買的,這把一點也不頑固的鎖由於安裝不講究,縫隙很大,有時開門的鑰匙插進去還沒轉動,門就開了,小慧那天在門口跌了一跤,門就被撞開了,所以齊立言家的門形同虛設。

張慧婷一點轍也沒有。

張慧婷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女兒小慧送到雙語幼兒園去。濱湖區“童音雙語幼兒園”,全託一年三千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