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分辨崇明帝這番話,偏又句句合情合理。他抬頭想從崇明帝臉上尋找端倪,一向溫吞的姨父還是那幅儒雅的神情,關切裡帶著慈愛。

蘇暮寒重重吐出一口氣,無力地倚在寬大的太師椅背上。在心內粗粗一算,選在金秋時節,九月裡才要進行冊封。

待一切塵埃落定,已進了十月。

邊城十月飄雪,他便是再迫切,又哪裡有藉口選在冬季大雪封山時踏上征程?母親去過邊城,知道那裡冬日的蕭瑟難行,斷斷不會同意他那時出京。

便是最快,也要等到來年春天,四五月裡道路才能暢通。那時再去邊城,邊關的將士們還有幾個能將他這新任的安國王爺與父親相提並論?

似是冰與火的兩重天,蘇暮寒的心如被井水碚過,從外涼到骨子裡。

崇明帝如沐春風,心裡笑得開懷。他打的正是這個主意,今年五月末李之方便已走馬上任,蘇暮寒最快在來年五六月份才能到達。

依李之方的能力和軍中的威望,這一年的時間,早把軍隊牢牢握在手中。說不定,已然揪出了那幾個軍中叛將,斬斷了蘇暮寒的臂膀。

望著崇明帝臉上一片為自己打算、卻是不容轉圜的神情,蘇暮寒有苦無法訴,唯有將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提醒自己面上不能露出端倪。

褪去親戚的身份,面前這人就是牢牢掌握自己命運的帝君,金口一開再無轉圜,蘇暮寒只能低頭謝恩。

掩飾得再好,崇明帝也能瞧見蘇暮寒眼中片刻即逝的陰霾。他重重拍著外甥的肩膀,又給了蘇暮寒一絲的錯覺,似是要將西霞的重擔壓在他身上。

步出了御書房,蘇暮寒立時想將這番不利的言語與蘇光復分享,也不再回含章宮與母親告辭,匆匆往宮外走去。

夏日的風隔著湖水從花間吹來,甬道兩側翠竹婆娑,宮裡處處帶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與甜香。蘇暮寒哪裡有心欣賞,只覺得嗓子眼裡像梗著一根刺,吐不出咽不下,刺得一陣陣發疼。

慕容即將問鼎儲君之位,欽天監已經看過了日子。自此往後,他見了這黃口小兒便要行叩拜之禮。

不獨是他,連那個奴婢生出來的慕容萱,素日裡他與慕容薇都不待見的東西,今次居然一併封王。雖然世襲的安國王爺也是上玉碟的親王,可身份上差了一等,他一定會排在皇子出身的慕容萱後頭。

是可忍孰不可忍。蘇暮寒眼前彷彿又閃過鮮血瀰漫的大殿裡,父親跪在崇明帝腳下那一幕。

蘇暮寒不要史重演。同是楚家的女婿,憑什麼他的父親戰死沙場,慕容清卻能穩坐龍椅?憑什麼,都是楚家的外孫,他與慕容之間還有高低貴賤之分?便是個庶出的兒子,還在踩在自己上頭?

若是一定要分,他絕不會向父親那樣甘心認命。以自己的聰明與才智,又怎麼能屈居在慕容之下,以後要對他俯首稱臣?

反,一定要反。步出了皇宮,沒有鳳尾竹枝葉婆娑的遮掩,炫目的陽光光白花花兜落下來,卻照不進蘇暮寒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不顧刺目的陽光,蘇暮寒固執地抬頭看天,做出了攥拳的手勢。

世道如此不公,從袁非到一個一個的蘇家族人,他們為了匡復大周,流的血已經太多。蘇暮寒望著金燦燦耀眼的太陽,不顧自己內心的扭曲,發下了此生的重誓,親人的血債一定要以慕容家的血來償還。

慕容薇卻不曉得蘇暮寒此時心裡的陰暗,與羅蒹葭鼓搗完了香,聽了流蘇稟報,蘇暮寒來去匆匆,本就不放在心上。樂得不遇他相見,便約著羅蒹葭往含章宮找姨母敘話。

待蘇暮寒出了御書房,崇明帝卻是將面上溫雅的笑容一收,吩咐玄霜傳夏鈺之進宮。不待夏鈺之坐定,崇明帝便頒了口諭:“是時候敲山震虎,立即緝拿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