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凝滯似有跨越千年的漫長而蕭瑟。

良久之後,大土司長嘆一聲,將手中弓箭一折兩半,扔進了一旁的山谷。

“阿黎,你棄整個部落的子民不顧,我以大土司的身份發誓,再也沒有你這個女兒,我們之間的情誼便如同那斷做兩截的弓弩,各不相干。”

父親在細雨中的白髮與驟然佝僂下來的身影象片片小刀,凌遲著阿黎柔軟的心。望著父親與族人一去不回頭,在那個春雨瀟瀟的日子裡,她抱住康南帝,再次哭得撕心裂肺。

一個女子為了愛情所做的犧牲,竟然是以與自己的父親與整個宗族決裂為代價。康南帝暗暗發誓,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辜負這個為了愛不顧一切的女子。

苦澀的淚水還是打溼了君妃娘娘的手帕,有大滴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又順著指尖輕輕流淌。不知何時,顧晨簫已然聽得淚流滿面。

這一別,便是一位父親與女兒所有的曾經,接下來的二十年裡,父女二人老死未能相見,直到去歲輾轉傳來外祖過世的噩耗。

去年在苗疆,他跪在外祖墳前的時候,對這個從未蒙面的老人便有深深的眷戀。外祖從未想過要棒打鴛鴦,只是一顆拳拳愛女的心意,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那一折兩段的弓箭,雖是外祖的決絕,卻更是對阿黎的保護。

納蘭家權傾朝野,康南帝還暫時處在下風。若叫他們知曉,阿黎是苗疆的公主,等同替康南帝添了助力。他們弒不了君,卻可以殺了阿黎洩憤。

因此,阿黎寧願穿著那樣張揚的衣裙,以苗裔蠻夷的身份,霸道又強勢地留在康南帝的身邊,有效地轉移著對手的注意力,讓康南帝儘快收復失地。

阿黎讀過漢文,也知曉漢人的規矩。她知道自己不是康南帝的唯一,東西六宮哪一處都住著美人。她卻從不在意,只要康南帝的真情是留給了自己,她就不在乎他身邊還有著別的女子。

那一日阿黎紅裙黃衫,以傲視天的姿態與康南帝手牽手走上大殿,便足以睥睨包括納蘭皇后在內的所有後妃。

康南帝不顧納蘭皇后的反對,強勢地立了阿黎為妃。

冊封大典上,納蘭皇后第一次聽到那個君憐的名字,氣得差點兒當場暈倒在地。待聽著太監一定一句宣讀完比康南帝親自撰寫的詔書,納蘭皇后尖利的指甲將自己的掌心刺了個血肉模糊。

從阿黎到君憐和無雙,康南帝便以這樣的方式來宣告他待阿黎的不同,警告皇后不要對阿黎動什麼手腳。

從姓氏到小字,無一不將正宮的皇后娘娘扎到遍體鱗傷。那一夜,坤寧宮內徹夜不寐,納蘭皇后的怒氣,在雜碎了殿內所有的古董陳設之後,依然不能停息。

同樣出身納蘭家的皇太后亦是雷霆震怒,以孝字為由,不許康南帝娶一個苗家女子,為了要他廢妃。不惜動用自己的母族施加了強大的壓力。

想到阿黎那一夜與她父親的決斷,康南帝頂住種種壓力偏不妥協,第一次明確表達了對納蘭家的不滿,而且做為反擊,將君妃定為超一品的份位。

簡單的姓氏封號,那一個君字卻凌駕在皇貴妃之上,幾可與皇后比肩,令納蘭皇后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僅如此,君妃娘娘所居的宮殿內,康南帝命人處處植滿桃林芳菲,九級臺階之上高大的門楣富麗堂皇,懸掛的匾額是康南帝御筆手書手的“琴瑟宮”三個鎏金大字。

皇帝與君妃琴瑟和鳴,納蘭皇后便獨守中宮,那琴瑟二字分明是對她**裸的諷刺,皇太后愛莫能助。

納蘭家權勢再大,因為一次弒君的失敗,已然落了下風。康南帝君手中握有證據,再不是任自己搓扁揉圓的庶子,皇太后第一次落了下風,不得不採取折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琴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