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埋伏,幾乎為此喪命,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不但不會令他鬆一口氣,反而會令他比剛剛更加絕望。

——你是誰,是追上來的朝廷走狗,來殺我的嗎?

——你問我有何牽掛,是問我還有什麼遺言的意思嗎?

現在出來的是這種效果。

聲音裡面瀕死之人強烈的求生欲及驚懼心理清晰無比,字字扣人心絃。

那麼“方遺聲”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回答呢?

面前是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即使他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旁觀,這個人也必死無疑。

明明已經狼狽到極點,而自己的出現讓這種狼狽更加不堪。

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憐。

聲音不自覺地放低,輕輕淺淺沒有脅迫的意思,像在安慰對方:“只是一個江湖人,路過此地,無意害你。”

對上這句臺詞之後,齊誩緩緩向後一靠,癱瘓似地斜在座椅上默不作聲。

原來如此。

原來前面的選手沒有讓自己順利接上臺詞,是因為這段對話的走向從一開始就不對,邏輯上不成立,配出來的時候就會覺得哪裡怪怪的,所以卡住了。

沒想到還可以這麼配——他想。

心臟怦怦然跳得厲害,除了沉浸在劇情的緊張氣氛中,更多的是一種作為cV在對戲時產生的興奮。

換幕的時間很短,短到這種興奮感還沒有消失,又再次被高高掀起。

前面還是一副滿身狼藉的模樣,下一刻聲音忽然如同在清水中洗過一般,尖銳氣息收拾得乾乾淨淨,居然還有幾分君子風度。

如果下面這句話沒有用一種涼涼的、諷刺般的語氣說出來,或許便是真君子了。

“方館主,當初若非館主出手相救,只怕在下已經命喪於朝廷鷹犬之手。”

到此有片刻暫停。

再開口時聲音比原來更沉更冷,一字一句慢慢地擠出牙縫:“大恩大德……此生,不能忘。”

齊誩微微一僵。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從字裡行間一絲絲滲出來,不明顯,卻彷彿被一把刀指住喉嚨,居然說不出話。

不行……

“方遺聲”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種情況下也應該面不改色,從容以對。

“我當初也說過,舉手之勞罷了……白兄不必一直記掛。”壓住心底的動搖,儘量用鎮定的語氣淡淡接過話來。

這時,耳機內忽然傳過來一聲輕輕的笑。

首先是從鼻子裡似有似無哼出來的一絲氣息,然後是兩個字。

“呵呵。”

臺詞裡沒有,語氣提示裡也沒有。毫無徵兆地響起來,聲音又低又沉,於一片死寂中冷冰冰地浮出水面。

齊誩怔了怔,突然間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舉手之勞……館主怎麼能說是舉手之勞呢?”

笑容還沒有散去,連著這一句臺詞幽幽地傳入耳中,客客氣氣的表面下埋藏著一絲殺機——然而殺機埋得好,埋得深,綿裡藏針的語調剛剛好能讓人聽出不對勁,卻不至於露骨。

“‘聽風館’離我當日中埋伏之處尚有十八里路。”偏偏是你方遺聲路過。

“山道崎嶇,且逢大雨滂沱。”偏偏在那天,在那種地方相遇。

怎麼可能是巧合?

一句話說得行雲流水,愈到最後笑容愈濃,但是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場已經卸下偽裝,筆直地刺過來:“館主想必走得辛苦。”

——方遺聲,你曾經為朝廷效力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還想繼續耍我嗎?

——當初救我只不過是幌子,真正目的是一步步套出我的話,利用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