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瑪掌著酥油燈在東炕坐著說話。

桑金珠瑪悄聲問:“真的是你想殺馬衛國?”

我沉默一會兒,說:“真的是我。我開槍想殺死他,可惜他命不該絕。”

她疑慮地問:“為什麼呢?馬鎮長是好人吶,他救過我阿媽的命。”

我說:“馬鎮長是好人,不等於他兒子也是好人。”

“你和馬衛國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不只是我和他,還有很多人都和他有血海深仇。”

一提起這事,我的心情就很沉重。桑金珠瑪眼巴巴的望著我,期待我講出深埋於心中的故事。

“珠瑪,我少年時代的生活很悽苦。1968年,我父親從鎮黨委書記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右派分子,被紅衛兵造反派踢開黨委鬧革命,開批鬥會,蹲牛棚,最後押到東方紅鹽湖勞改農場至今未回。第二年我母親又病逝,留下我和一個妹妹。那一年我十五歲,妹妹九歲。我初中畢業後就上山下鄉去了蘇拉爾牧場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妹妹寄養在我的鄰居何西鳳父母家裡。何西鳳又是我的同班同學,小我一歲,是一個漂亮、善良、溫順的姑娘。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朝夕相處。在牧場我們一起學習毛主席著作,一起去放犛牛、牧馬、趕羊,一起去河邊蘆葦蕩割草、玩耍。我們志同道合,形影不離;我們唇齒相依,患難與共。可是第二年的秋天,我被知青團委分派到‘支困隊’,就是支援鄰縣困難牧民先遣隊,趕著一批犛牛、駱駝、馬羊送給鄰縣的困難牧民,這一去就是一個月。等我們返回蘇拉爾時,一個噩耗把我擊垮了。知青們告訴我,有一天傍晚,何西鳳去河邊洗衣服,被馬衛國拖進蘆葦蕩裡強姦了。後來又在場部宿舍多次強姦她。從此,何西鳳在人們的冷嘲熱諷中每日以淚洗面,鬱悒成疾。在我即將回來的一個寒冷的晚上,她跑到河沿剛結著冰凌的河邊,痛哭一場就投河自盡了。那時候,我站在何西鳳的墳前,悲痛欲絕,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我發誓一定要殺了馬衛國。我找馬衛國拼命,但他人多勢眾,反而把我打傷,我額頭上的刀疤就是那時留下的。不久馬衛國就回崗日錯安排了工作,而我一干就是三年。我回崗日錯後,馬鎮長找我談話,要我原諒馬衛國,就為我安排一份好工作。我不答應,就回蘇拉爾販皮毛去蘭州賣,做了三年生意。去年夏天回到崗日錯,我就一門心思尋找機會殺馬衛國。”

桑金珠瑪盤腿坐在炕上,聚精會神地聽我講完我的這段苦難人生,也被我和何西鳳這段悽豔的愛情故事所感動,呆呆地望著酥油燈那一朵微弱的桔紅色的火苗沉默不語。帳篷裡寂靜無聲,只有遠方偶爾傳來幾聲狼嚎。

良久,桑金珠瑪說:“何西鳳已經離開你這麼多年了,你不要為過去的事太傷感,這對你不好。人死不能復生,你可以在心裡給她留有位置,懷念她,但不是全部,她不能佔據你整個身心和一生的生活。”

我說:“我心上的傷口還在滴血,是對何西鳳悲慘身世的悲泣,也是對馬衛國獸行的控訴。”

桑金珠瑪說:“惡人終有惡報,上天有眼,對誰都會公平的。你就放寬心吧。”

夜已很深,桑金珠瑪勸我別多想,早些睡,自己回西炕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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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走馬山樑

第二天不見扎西回來,第三天還不見回來。阿媽心裡慌了,催我們出去找找。可這裡方圓幾百裡不見人煙,上哪兒找去呢?桑金珠瑪說最近的也要數崗日錯了,大概是回崗日錯了吧。

這句話提醒了我,如果扎西真的是回崗日錯,那麼他的用意一定是給馬衛國通風報信,那麼馬衛國的爪牙肯定會到這裡來,危險正悄悄向我逼近。我開始感到不安了。

雪已開始融化,只有少許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