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老太太回應:“這些事確實說不準,還是命,還是你個人命裡頭該是這樣,你是富貴命你就過得好,你是勞改命你不殺人還是要轉到那裡面去,跑不脫的。” 有三輪車搖搖晃晃從那邊的泥巴馬路上開過來停在壩子下面,從車上搬下來一筐又一筐的蔬菜和啤酒到隔壁羅清賦弟弟屋裡。一群人轉身去瞧著,見那搬菜的老闆風風火火一陣運完,出來時手裡歡喜的數著錢,又一腳油門往山崗那邊去。那老太太又朝黎書慧道:“還是有車子方便,車子快,要啷個馬上就給你拉來了,這回你們安逸了,這裡老頭死了,馬上你們上面房子復墾了就搬到下面來。忠信明先都還是好,兩個人都可以,他兩個都不像其他人恁樣惡道,你們下來子女也放心些,七老八十了還在那上面做啷個呢。” 這話說的像她們老兩口極盼著羅清賦死一樣,好等他死了他們就能名正言順進門了:“你這話說的還怪氣兒!我個人的娃兒我哪陣來不得啊,非要這裡死了才能來?” 屋裡恐怕換了妹妹妹婿跪靈,見忠信從門裡出來同小叔商量著什麼往那邊臺階下去了,羅明先魂不守舍的由信歡扶出來坐在堂屋門口放茶桶的板凳上。黎書慧小聲卻極肯定的同那婦人道:“她個人都在這裡落難不如意我到她這裡來整啷個,來給她添亂嗎?管他房子拆不拆,拆不拆是我的權力,到哪裡去是我的自由,不是非要哪個死了才來得。” 老太太們趕緊都笑著附和,那與她苦口婆心勸她的婦人便不再說話,心裡又笑著:怕你是跟這個兒媳婦合不攏人家不要你來呢,自等瞧著。 忠傳來時已快出殯了,她是賣完穀子去了趟石巖派出所裡耽擱了。一哈孝子賢孫和鄰里親戚都在壩子轉棺,忠傳從壩子下面上來,羅明先先看到她,隨即轉過腦袋去,明鳳因她忽然僵硬的臉,也看到她來,因笑著從轉棺的隊伍裡出來迎上去磕頭,叫忠傳先扶住了。忠信也從人圈裡出來,要給她找孝帕包上,老張已經從人堆外面拿著帕子過來,又是明鳳幫她包上。 忠信自回到轉棺的隊伍裡去,明鳳包完了也回隊伍去,老張又領著她到堂屋先前放棺材的蠟燭前磕頭。羅明先在外面看著,半晌,挨著信有耳朵講了句什麼,又叫信有從隊伍裡出來奔到堂屋去,趁忠傳還沒注意一個響頭就磕下去,半句話沒有又飛快閃回隊伍裡。 老張和忠傳都沒回過神來。 忠信已經回過頭去了,羅明先猶腹誹他像他老子連句口水話都沒有,抬頭瞟一眼屋裡,回頭正撞見明鳳哭笑不得的臉,便自己也在心裡好笑不已。 棺材由幾個老漢拄棍跺棒送上山去,長長的送葬隊伍拖拖拉拉一直從家門口連到遠處馬路盡頭的山崗裡。小輩們還送去了,留一群老輩子站在壩子邊遠望,羅清賦同母異父的妹妹也在,聽她從抬棺開始哀慼,等靈出去了,愈發哭的傷心欲絕哀慟不止。受她感染,不少人都暗自埋頭垂淚。 老張想起來他往年身體好時栽秧打穀總不辭辛勞上去幫忙,待人接物也客氣溫和,想他這樣一個人人稱讚的老好人最後都受了恁多苦難才嚥氣,在床上一躺就是恁幾年一直不得走動。沒人同他說話,每天睜眼閉眼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屋後從黃高山水庫裡流出來的匯到石巖三江大河裡的渾黃河流。想死不得死,活也不能好好活…… 忠傳是嫁不出去了的,忠承又走得遠不在身邊,忠傳的信好書還沒讀出來還不曉得以後怎樣,忠信個人都泥菩薩難保,不曉得自己這樣的,日後又會是啷個下場。 從羅明先老家轉來,老張愈發無精打采,一天到晚總面無表情或神思哀傷,原在心裡演算假如忠信來講要他們一屋人拆了房子下去住他該如何婉拒謝絕,免得旁人真要說羅清賦是他們盼死了好挪地了。那麼,比如一來去了人多不好住,二來明先跟忠傳不對付,再又他生意也不好,一個人管不過來恁多吃喝…… 他總這樣獨自坐在黃泥磅的煙地裡這樣默唸著,連面上為難的笑容都演練了好幾遍,忠信卻始終沒有再打電話來。潘天發趕場轉來說他又忙給人收穀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