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慧的眼睛在屋裡掃一眼,潘迅在正對門的桌上趴著,忠傳挨她坐在另一根板凳上,老張同張家幾個老先人在邊上靠角落位置抽菸,一把年紀了,不曉得還有啷個龍門陣擺。

她把目光收回來,聽陳母同忠旭說話:“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話談嘜我們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話談噻。我也是,我們那大兒媳婦也是談我喜歡話多,人老了是楞個,東一句西一句的,老了嘜沒得其他事做了也就只有擺這些噻,活兒也做不動啷個。我談你媽媽還算好的,走哪裡還有你老漢陪著,兩個人有個伴兒還好點,你們沒在嘜還有個談話的。是像我這樣的,你們也不在,平時我一個人的話想談話都不曉得找哪個。”

她是個客氣人,使旁人與她說話也跟著客氣幾分:“關鍵我媽她是,是不是的龍門陣都拿出來擺,你曉得那個真假嘛,一天到晚不曉得的事說的像她就在邊上一樣,一板一眼的,哪個的龍門陣她都拿出來擺。她那是擺龍門陣?造謠一樣。”

“你曉得我不曉得?你又親眼看到了你又親自聽到了?我比你曉得的事多得很!”

黎書慧連眼珠子也橫起來,更不願與她面對面。可她眼睛橫著,嘴巴卻薄薄的抿著,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

“是噻,你是我媽的嘛,吃的鹽比我喝的水都多的嘛,你曉得,你哪樣都曉得,該要得噻?”

陳德芳在她的餘光裡將忠旭拍了一下,但她這模樣可不是做給陳德芳看的。她這更不是做給忠旭身邊的羅明先看的,羅明先也去端了杯茶來喝,一面心情愉悅的同陳德芳閒談:“明朝哪個走頭嘛,硬是天不亮去掃雪嘜?”

陳母還為黎書慧與忠旭論證,黎書慧又把耳朵拉到這邊來,聽陳德芳道:“曉得哪些去啊,恁大的雪。”

黎書慧的話說給陳德芳:“送不得的人都要走前頭,晚上掌壇師就要把送不得的人寫出來。談好走哪頭了沒有嘛?新房子往趙家灣那邊過去倒是大馬路欸,到巖上你棺材又啷個抬得下去嘛,那新巖寺崖壁上恁陡,一個人都怕過去不了還兩個。他們轉來談老房子那裡昨晚雨落大得很呢,那邊往豬場繞過去又是泥巴路,沒打水泥,車子曉得過去得了不。”

這樣一嘀咕,陳德芳更心慌,連板凳都坐不住了。

邊上陳母與忠旭不知怎麼又說起來潘寧信好兩個孩子的事,黎書慧聽她笑道:“……小時候就乖,小時候就好勤快哦,跟忠傳兩個,我走親家上面去耍的話,你看他做啷個事都像樣得很,大人一樣。又懂事,我聽達兒談讀書成績也好呢,還談這一輩幾個娃兒裡數他成績最好,可惜了,可惜考恁好的大學沒去讀。不過他現在也好,現在消防隊的話他那種也算正規單位噻,工作穩定,只是不一定安全嘛,喊他平時個人多注意。話又調轉說現在也沒得啷個工作是絕對安全的,你看電視裡頭像他們辦公室上班的,那些累狠了也容易這樣病那樣病,還談是猝死呢。他好,這娃兒好,他個人曉得的。”

她又把和藹和喜悅的表情望向黎書慧:“我就是談親家你們福氣好欸,一哈兒女,孫,都好,長大都有出息,一哈都懂事,你們有福氣。我們潘寓那架先不懂事呢,現在也乖,先小時候就跟潘寧鬧著耍,大點了又談他婆婆爺爺偏心潘宏哥哥,書那陣也不好好讀,說喊他你讀不進去嘜多少學個手藝出來,不聽,點兒聽不進去。

現在乖了,現在好了,現在耍個女朋友欸,懂事的多,他還談還要個人開個店呢,不要他媽老漢一個店,我們芳兒達兒也喜歡管著他,他談他要個人出來開,不跟他們一起。”

你這又不是話多,不是龍門陣擺不完?黎書慧在心裡朝兩人瞪了瞪,語氣不善道:“狗大自咬人大自曉,那些有啷個好操心的啊,管他懂事不懂事,我反正是走她前頭,我隨她有出息沒得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