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考慮不周。”黑澤說。大西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沉默以對。

“我啊,無法理解他人的重要事物。”黑澤的語氣聽起來並不是自嘲,他一邊撥弄著薯條繼續說:“發現那小子和尾崎誤換了人生的時候,我的確吃了一驚,卻不覺得事情有多嚴重,於是很理所當然地將實情一五一十回報給他。我以為他那種個性,大概只會說‘咦!真的假的?真沒想到啊!’就結束了。”

“你真的這麼想?”

“是啊。”黑澤點點頭。

“但是,他得知事實之後卻大受打擊。”

“你覺得他是哪一點難以接受?”黑澤第一次露出沒把握的神情,“我其實無法體會……”他問道:“那小子是因為哪一點受了打擊?”

大西一直以為黑澤從不詢問別人的看法,被他這麼一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而黑澤自己也一臉不知所措。

“我想……”大西開口了。一般人的狀況她也不懂,不過,儘管和今村只同居了一年,她覺得自己某種程度應該算是瞭解今村的個性。“我想,他受的打擊應該不是自己與母親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

“我也覺得。”

“當然他也不是想見他真正的生母。”

“那,他是受到什麼打擊?”

“應該是覺得媽媽太可憐了吧?他大概是想‘媽,要不是抱錯嬰兒,你本來應該有個更優秀的兒子’之類的。”

喔喔。——黑澤似乎也理解了,嘆口氣道:“很有可能吶。”

氣氛緊張的投手戰持續來到第七局下半,情勢有了變化。對手球隊的新人投手開始出現疲態,在一人出局之後,接連出現兩次四壞保送。打線輪到下位,對手採取滿壘策略迎戰。背號七號的第二游擊手站上打席,集觀眾的期待與聲援於一身,第一球便揮棒出去,卻以一壘高飛球告終。

右側看臺區齊聲傳出惋惜的嘆息。

大西不禁轉頭看著左鄰黑澤。兩人出局、滿壘,絕佳的表現機會,但黑澤只是冷冷地望著球場。

就在這時,教練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下方的選手休息區,只見他緩緩踏出步子,晃著圓墩墩的身軀朝本壘走去,接著抬起手,對裁判說了些什麼。

不久,廣播響起:“大會通知,更換打者。”不知何處傳來的廣播員聲音在空中盤旋,大西不禁環視整個天空,今村也出神地望著頭頂上方。

“換代打,八號打擊手——尾崎。”

教練無預警地要求更換打者,看臺掀起一片騷動。

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挑了尾崎上場,帶著驚訝的批判聲浪與帶著驚喜的喝彩各佔一半,全場響起加油棒的敲擊聲響與掌聲。坐在大西前排的某個西裝男子說:“怎麼這個節骨眼上換尾崎!在想什麼嘛!”另一位回他說:“不,搞不好很有看頭哦。”這時,有人高喊了一聲“尾崎!”下一瞬間,彷彿受到感染似地,場內觀眾開始此起彼落地喊著尾崎的名字。

至於今村,他張著的口一直沒合上,顫抖的手指著球場,臉頰抽動,好一會兒才開口:“黑澤先生,”今村啞著嗓子,“真的出場了。”

“嗯。”黑澤斂起下巴,“真的呢。”

大前天晚上,大西聽到整個計劃時曾問黑澤:“你是想鼓勵或是安慰今村,才設計讓尾崎站上打席嗎?”

黑澤只答了句:“不是。”

大西又問:“黑澤先生,你該不會期待尾崎擊出戲劇性的全壘打吧?”你該不會暗自期待這麼一來,或許能讓意志消沉的今村恢復昔日的開朗吧。

“沒有。”黑澤苦笑,“再說,就算尾崎真的擊出了全壘打,又能改變什麼?”聽起來有點諷刺。“不過是支全壘打,救得了人嗎?”

也對,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