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茫然。”

這說的也是天道之學的一項基本原則,凡物要能用數字測量,才可深知此物性理,進而才可有效利用。

錢的第二項利處更關鍵,錢是交易專有之物,不僅糧食能靠換成錢交易,但凡有人需求之物,它都能透過錢交易,包括人的智慧,人的勞力。只要你肯付出,它一定會給回報,差別只是能交易到多少。既是交易,只要有了錢,什麼都可以換到。

因錢,因錢之交易,不僅能容納更多非農之人,還將古人之世的統治根基變了。古人之世是靠人身依附堆起來的一座座“人頭塔”而今人世裡,因為可以靠著智力、靠著勞動就換得錢,然後錢又能換得生計所需。自此人不必再依附於另一個人,人之間也再不是主奴的關係,而是相互交換,也就是交易。

這錢及錢之交易,段宏時比擬為獅子,對應的是猛虎如國。

大英借白銀全球聚來華夏的大勢,將錢向下深壓,具體表現就是扶持起金融業,大力推動工商業,確保他們的利益,由此國家根基就從糧力本制,向錢本制轉變。直白說,餵飽獅子,讓它長大,能跟老虎分庭抗禮。

段宏時強調,錢這獅子雖然鼎革了舊世,但利外有弊,同樣猛烈。就因為錢能換到萬物,所以人心很容易受其誘引,失去底限,由此人世也會禍亂不斷。

這時段宏時重提老論,要破開國家這頭老虎對人的人身壓榨,就得靠錢這頭獅子,但要約束獅子,又得靠國家這頭大老虎。二者互鬥,但又鬥而不破。

但跟以前不同,段宏時對這“鬥而不破”有了細述,讓李克載頗感新鮮。

“本朝奉天道,本民心,天人之合在法,法即本朝道統。獅虎相爭,必繞法權、法行和法判而鬥,如此國體方能跌撲不破。”

“觀本朝在法之三事上。立制未全,經行未詣,東西院、法司和廟堂的政構。猶有未善之處,該如何聚散,是撼一國根基的大事。”

段宏時對皇權、法權和官僚之權的結構還很擔憂,認為現在的體制還很不完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鬧出不可收拾的亂子,乃至影響到一國前程。

看到這,呂宋亂相。周寧與地方官的爭鬥,甚至之前看到薛雪和陳萬策似有不睦,樁樁事都湧上李克載的心頭,讓他忽然覺得,段宏時所言不是未來之事,現在似乎已有徵兆。

書看到一半,後面還有大量關於“今人世,錢為本”的分析評述,但李克載心思已經亂了。再看不下去。腦子裡就轉著雜念,輾轉反側,半夜才近閤眼。

可能是剛剛入睡。就被喚醒了,聽行宮腳步聲雜亂不定,心臟如一塊鉛重重沉下。

聖道十九年九月二十五日寅時三刻。“英紀天時”為凌晨三點五十分,段宏時辭世,享年八十五歲。

“你的老夫子,我的老師……走了。”

行宮御書房裡,李克載單獨與父皇相談,見父皇眼圈一片紅腫。

“下午你在時。老夫子舉起了三根手指,說他還有三樁心願未了。”

父皇找他。顯然是要解釋之前為何要帶他跟老夫子見面,李克載不敢插嘴,就靜靜地聽著。

“第一樁,是逐韃清,復故土。”

想到依稀聽到的十年,李克載明白了,那是父皇向老夫子許下的承諾。

“第二樁,是老夫子在段家一脈的傳承……不是克銘,是克銘將來的兒子。”

李克載本還嚇了一跳,以為二弟要改姓段,聽到這話才鬆了口氣。

“第三樁,你看了老夫子的書嗎?”

父皇接著這麼問,李克載趕緊點頭,心說還好剛才看了,只是沒看完。

“那麼,周寧的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父皇忽然來了這麼一句,李克載腦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