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穌會的神父身冇份早就被取締了。

所以,他在世俗的忠誠,現在只有獻給英華,獻給李肆。

但直到出海,郎世寧依舊良心難安,他被巨大的負罪感壓迫著,總覺得自己是走上了異端之路。

就在昨夜,他還淚流滿面的禱告著,向他的主忤悔自己的罪行。然後,他隱約聽到了隔壁一人的禱告聲,那是劉旦,那個神通局的年輕人,眼珠子比小謝轉得還快,成天嘴裡就唸叨著各種數字。

“老天在上,願我在數理之道上更進一步,回報四哥兒和關冠對我的大恩。老天既賜我靈智,我必用來福人……”,

聽著這禱告,郎世寧覺得訝異不已,這個劉旦,既是感他人之恩,又是感上天之恩,兩樁事能如此協調地融在一起,其中所含對上天的信仰,似乎是自己之前所未能感悟到的東西。

郎世寧就去了隔壁,向劉旦請教心得,卻不想劉旦跟他講起了一樁秘密。他的父親叫劉瑞,六年前,當皇帝還是鄉間野小子時,立起了一樁事業,他父親向滿清官府告發,差點害了一村人性命。

劉旦的父親劉瑞,被皇帝親口下令處決,而他則跟著母親一起,受著村人的照顧,專心學算學,如今在慧妃娘娘私人所辦的神通局裡工作。

父親之死對劉旦來說,年少時還只有情緒上的波動,長大後,又有了更深沉的糾結。他一點也不恨皇帝,甚至當年父親所為,還傷害到了他和母親,他真正恨的是父親。但中冇國人的傳統孝道卻又在逼問他,殺父之仇,怎可戴天?

這就是他加入到天主教的原因,他想向上天求得一個答冇案,可以在內心深處,消除掉逼迫自己去憎恨皇帝那股壓力的答冇案。

他找到了,這就是段宏時所述的天職論,上天設萬職,人須守職。皇帝殺他父親,是因早前皇帝就跟大家已有生死之約,踐約就是守職。他父親危及眾人,由此而行公職,是執天罰,並非皇帝跟他父親有私仇,由此皇帝跟他也就沒有私仇。

由此一思,劉旦也悟了自己的人生意義,以及自己所領天職口皇帝和慧妃的個人之恩,自己的算學所能,這既是人德,也是天賜,所以他能融為一體,坦蕩面對浩瀚上天。

這個上天……怎能如此寬廣,竟然將中冇國人視為命脈的血親仇怨化解掉?郎世寧對中冇國人的上天雖有了解,此刻卻又覺得自己還是瞭解得太少了,他呢喃著問:“上人”,…到底有多浩瀚?”

劉旦說:“就如我學算學,知得上天更多,才覺上天更廣……”,

見郎世寧依舊迷糊,他拿起鉛筆,在紙上畫了個圓,筆尖點在圓裡:“這是我們的內心。”再點在圓外:“這就是上天。”他看向郎世寧:“心越大,上天也越廣……”,

那一刻,朗世寧呆住了,他忽然覺得,那個圓,不,牽成圓的那條線,其實就是他心中的耶穌。無信的愚人,心靈圈在圓裡,而他這樣信奉著神靈的,心靈停在那條線上,明白了上天為何的中冇國人,心靈在那條線之外。

“中冇國人,原來信的是那條線之外的冥冥上天,而不是那條線本身啊。”

郎世寧徹悟,那麼,圓外的浩瀚,跟畫成圓的那條線,其實也就不衝突了。當然,有了此覺悟,他也覺得,心靈放在圓外,再回首這條線時,意義也有所不同了。

因此,他穿上了天主教祭祀的素麻長袍,卻還戴上了十字架口他終究是歐人,他依舊信奉他的耶穌,但將耶穌的面目揮開,其上的神性,卻是這個上天所能容下,也是本就容著的。

至於他的教友,他那個神父身冇份之上的羅馬教廷,是不是會半他為異端,他已經不在乎了。他是透過耶穌在看上天,可又何嘗不是在透過上天,重新認識他的耶穌呢。

船身震動,將猶自沉思的郎世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