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這個問題,李肆指著那些搬東西的人問:“老師這是要搬家麼?”

兩人已經來到學院深處,單獨的一間木屋前,李肆幫著推開門,段老秀才點頭:“是啊,老夫這書院也不準備再開了。”

李肆皺眉:“老師要去哪?”

好不容易攀上了這麼個像是很有背景的老傢伙,就為了老秀才的交代,後半個月他可是認認真真看起了那本範秀才重新抄過的《元史-食貨志》,想著在這老頭身上掏點東西,可這老頭卻要走?

那一刻,“綁人”兩個字就在李肆腦子裡轉悠不定。

老秀才嘿嘿一笑:“老夫也該享享福了,最近我的一個弟子發了筆財,想去他家分沾點喜氣……”

接著他皺眉嘟嘴:“就是不知道那傢伙腦子是不是開竅了,也不清楚他願不願意收留老夫這麼個孤寡老頭。”

李肆呆住,眨了好一陣眼睛,再看看老秀才一臉的笑意,終於才確認,這老頭說的是他!

“這……這當然歡迎,弟子可求之不得!”

雖然還有這樣那樣的顧忌,可老頭子一副投-懷送抱的姿態,李肆怎麼能放過這麼個深懂官場之事的人物?就算只當師爺用,都是大大地賺了。

“不過……你若是腦子還沒開竅,老夫這番收拾,也是為著雲遊四海而準備的。”

老秀才反而拿起翹來了。

進了屋,李肆一愣,屋子裡已經空空蕩蕩,只有簡單的草蓆鋪地,兩個簡單的靠案分置左右,下面還墊著幾層織邊草蓆,儼然一間榻榻米……

滿肚子嘀咕不定,跟著老秀才脫鞋進了屋,乖乖地縮到右邊去,學老秀才那樣跪坐下來,頓時渾身的不適。

趁著老秀才整理衣服,李肆左右張望,這不是最早見到老秀才的那間客廳,而是藏在書院最深處的什麼禁地似的。屋子左右都有木窗,從支起的窗縫看出去,一側是青山,一側是綠水,還蠻有意境的,遺憾的是膝蓋和腰板可領會不了。

“書你已看過了?”

正在琢磨這老秀才的用意,老頭忽然開口問著。

“看過……元史食貨志十九篇,不敢說字字不忘,大致內容還是明白了。”

李肆這點自信還是有的,雖然看那東西就跟嚼木頭一樣幹而無味,可其中一些細節還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連帶也勉強算是有了通篇的印象。

“那麼看完之後,有何感想?”

老頭隨口問著,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開,細碎腳步聲響起,李肆轉頭看去,卻見一個柔白身影進了房間,正端著一個小几案輕盈上前,案上是一副茶具。這該是老秀才的侍女,只是這侍女一身素白,只在袖邊裙口繡了一圈淡藍雀紋,這份雅潔還真不像個侍女。因為她低著頭,李肆看不清容貌,就見著頭頂鬆鬆紮起的豎髻,和衣裙同色的額帶環在頭上,將漆黑髮絲約束住,看似拘肅,卻又隨意,讓李肆頗有些意外。【1】

算了,這老頭本就是個古怪人……

李肆不是花痴,不至於對著一個侍女出神,思緒拉了回來,老頭這問題,他心裡早就有數。

“就以這書來看……大元,那可是個不輸於本朝的……盛世啊。”

李肆語帶諷刺地說,這史書上到處可見“其法可謂至矣”、“其用心周悉若此,亦仁矣哉”、“其法亦可謂寬矣”,怎麼看也沒辦法跟那個只活了97年的短命偽朝聯絡在一起。

段老秀才眉頭跳了一下,嘴裡卻淡淡問道:“那麼,你覺得其中哪幾篇最有意思?”

這問題問得真有意思,正問到李肆的癢處。

嗯咳一聲,正要說話,白影搖曳,那侍女已經膝行上前,雙手託著一個小木盤,將一杯茶捧到了他的眼前,正是一副舉案齊眉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