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你還是沒用粉筆?”

說到這事,範秀才酸得有趣了:“不好用,用不好,不用也好。”

李肆只嗯了一聲,粉筆雖小,變革卻大,範秀才抵制這新生事物,他早有預料。

粉筆這玩意沒什麼技術含量,原料就是石膏,生石膏是藥材,熟石膏用來做豆腐。在藥店裡買生石膏,兩三文錢一斤已經是高價。買來生石膏燒成熟石膏,放進何木匠作的木模裡,加粘土融水攪拌,之後曬乾即可。質量雖然沒法跟後世工業產品相比,可在黑板上能留下清晰字跡,管用。而那黑板,也只是木板塗了一層黑灰漆,標準的山寨貨。

範秀才抵制粉筆黑板不只為書寫習慣,寫字寫到一手灰,對讀書人來說,也是有辱斯文,更關鍵的是,以現有的“教學方法”而論,這套東西毫無用處。

“來吧,秀才,看看我是怎麼用的。”

招呼著範晉,李肆要給他上示範課。

李肆搞起的這個山寨蒙學,三間草屋打通了兩間當作教室,另外一間就是範秀才的住處。教室裡擱著十來根何木匠出品的長板凳,兩三個學生合坐一根板凳,每人手裡一本五文錢的劣版《三字經》,一塊小黑板,一張擦木板的破布,景況寒酸之極。

筆墨紙硯雖然費錢,李肆要想點辦法也不是購置不起,可他是成心的,就不讓他們用。

古人沒有系統的“教育學”,只有歷代傳下來的先生禮,弟子規。蒙學的教法就是先生帶著弟子讀,接著弟子搖頭晃腦背誦,先生再逐字逐句講解,然後問答解惑,這是讀書,寫字則是從描紅開始。等到弟子成了先生,把先生那套照搬來即可。

而在眼下這個教室裡,這套教法就遇上了大麻煩。蒙學裡先生最多不過教一二十個學生,一般也就十個不到,可這一窩足有四十個。如果說西牛渡書院是首都機場的公共廁所,那麼李肆這蒙學就是縣城汽車站的公共廁所,怪不得範秀才一臉被輪的鬱悶樣。更難受的是,這一窩大小都有,小的六七歲,呆若木雞,大的十四五歲,朽木難雕。不是得靠著這份薪水吃飯,範晉估計當天就捲鋪蓋逃了。

見李肆和範秀才進了教室,賈狗子跟吳石頭吆喝起來,把小孩們都趕了進去,他倆年紀已經超標了,但李肆卻沒放過他們,連帶礦場上另外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孤兒都圈了進來。至於他們挖礦的活,李肆讓出了一份爐工銀,攤到了他們身上,外加補貼一些自家的口糧,讓他們每天只需要完成一半的日課,就能基本保證溫飽。

原本李肆還想著讓村裡更多年輕人脫產學習,可就這幾個孤兒,他就得拼上所有收入,才能拉成半脫產,窮啊,真希望鄔炭頭那進展能快點……

教室裡人都齊了,就聽得一陣紛紛雜雜的喊聲:“先生好……”見李肆還在出神,範晉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揮手示意眾人坐下。

“等等!”

李肆回過神來,這才看清教室裡的景象,學生們一個個垮肩塌腰歪脖子,站沒站像,坐沒坐像,心說這可不就是個改變的機會?

“賈狗子、吳石頭,出列!”

下意識地,李肆就用上了軍官腔調,讓兩個少年站在了教室前面。

“迎送先生怎麼能這麼潦草隨便!?書讀得再多,不知禮那還是個廢物!你們跟我學,看仔細了!”

李肆沉聲說著,接著收腰挺胸,雙腿併攏,兩手貼在腿側,朝著範晉,嘴裡大聲喊著:“先生……好!”最後一個“好”字出口時,腦袋已經帶著上身平平地折了九十度,行了一個再標準不過的鞠躬禮。

“啊喲……使不得使不得……”

範晉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李肆只是拿他當模特呢。

“不管是動作,還是喊話,都不能有差錯,你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