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嘗不是一種威脅。

如果把李肆所主導的滅滿之勢比作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那麼溫和派這匹馬已經在拖馬車的後腿,而激進派那匹馬卻又在偏離方向。北伐剛起時,國中就出現了近似於納粹的族群優越論,到此時,這論調更為成熟,開始系統地以血緣傳承為基礎,闡述漢人為什麼優越,滿人等夷狄為什麼野蠻落後。

在這種忽略文明歸屬,只看血緣族群的論調上長出的若干觀點非常危險,包括將“華夏”和“夷狄”定義在血緣基礎。而不是文明基礎上。強調這個定義下的“華夏”和“夷狄”絕不相容,彼此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這種包裹著民族弱肉強食觀的論調鼓吹英華應該嚴格執行細分族群。相互區隔,以利漢人“血脈純粹”的民族隔離政策。

有個叫諸葛際盛的法學教授更為激進,他構思了一整套從**到精神上讓滿人“徹底湮滅”的方案。其中一項是使用天道院羅浮山化學研究所去年研究出的大規模硝酸製備工藝,建造一座“硝海”,把滿人全丟進去……

溫和派拉後腿,激進派偏題狂奔,隨大流的,不,該說是騎牆派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騎牆派對國家的影響更大,畢竟他們的主體就是兩院。

同盟會在北伐大業中的表現鼓舞了兩院。他們就像是剛入縣學,不,按照今年頒佈的《英華學制詔》所令,縣學改為中學,他們就像是剛跨過中學一年級,惶恐不安的新生恐懼丟在腦後,步入到中學二年級的學子。開始自命不凡,覺得老子天下無敵,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把咱們怎麼樣。

這幫才上任三個來月的院事幹了一件捅破天頂的大事,他們竟然派人直接給陳潤下令,要求將滿清國書送給兩院。然後由把兩院的答覆發給滿清,還強調說,這是英華一國的最終裁定。

陳潤沒說二話,一面下令綁了代表兩院來傳令的院事,一面上報正在返程途中的李肆。

李肆接到這訊息的第一個念頭是……英華大革命來了!?

第二個念頭是:反了!這是造反啊!

第三個念頭是:熱血上頭,糊塗了,這不僅是說自己,也是在說兩院。

對李肆來說,這事就是英華立國以來第一場“君權危機”,怎麼解決這場危機還是其次,兩院不僅在給通事館下令,還透過報紙釋出宣言,表示英華紅衣絕不停步,要在三五日內打進盛京去,活捉老妖婆。

李肆相信這一屆大多都是新選院事的兩院沒膽子敢於這麼明目張膽地篡權,這些行為不過是不熟悉兩院事務和權力邊界,不懂得以往兩院和他這個皇帝的鬥爭套路所致。他們一腔熱血,真當自己就是一國民心,他們的決定,皇帝會高舉雙手擁護,原本紅衣馬上就要打進盛京了嘛,而代替皇帝批駁滿清的國書,也是為皇帝分憂……

鑑於兩院這騎牆派昏頭跳了牆,李肆這皇帝不得不暫時跟兩院唱唱反調,叫停了大軍,確認英華的國家機器還在自己手中,也是在告誡兩院,弄清楚英華現在的國家權制和軍政事務流程。

叫停大軍也不是全出於維護他的君權,確保英華國體穩固邁進,另一部分原因來自於馬車的第四匹馬:冷靜派。

由翰林院、通事館、樞密院和軍中參謀團隊以及諸多民間人士為主形成的“智庫”,在鞍山之戰還未上演時就敏銳地發現,遼東局勢正在急速向新的階段演進,年斌控制的海參崴和朝鮮將是連個極不確定的大變數,如果不作通盤考慮,滿清崩潰所引發的一連串動盪,將會引發這兩個大變數,擾亂整個北洋區的形勢,其中一個可能是,正處於“一皇一幕兩藩”脆弱平衡態勢的日本,將會出現極大動盪。

有識之士指出,年氏燕國的存在是遼東一道沒有封住的門,如果先解決燕國問題,將滿清的變動封在遼東之內,對外影響就會消減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