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和黛玉在賈府的大觀園裡郎情妾意,還有慈愛老太君護著,本該是雙宿雙飛的和美之戲。可惜,賈府因不行善業而遭天譴,偌大產業煙消雲散,兩玉終難成雙。寶玉被迫娶商友之女薛寶釵,黛玉遠嫁海外蠻荒之地……

曹沾的腹稿就打到了這裡,前一部分正合其少年時代的命運變遷,不由自主地就將早年曹府李府生活拿來用作了大觀園。而後該如何行文,他正猶豫著寶玉和黛玉誰先死,又是怎麼個死法,如此才能讀之泣血,大瀉心中哀苦。

今日在此飲茶沉思,卻遇見了現實裡的金陵十二釵,又勾起他對香玉的思念,而聽她們說香玉與那房公子的關聯,更是憾恨。也罷,就讓寶玉先死,黛玉思寶玉,泣血而死吧……

正苦得深沉,哎喲一聲喚,一人對面落座,卻是之前同僚,江蘇兵備道邊防司的另一位尋邊曹事。

同僚道:“夢阮啊,讓我一通好找!蘇相改了你的處置,把瀆職減為過失,延你一任遷轉而已,司里正等著你復職呢。”

曹沾悽然搖頭:“當官?這官還有什麼可當的?少時讀孔孟,之後讀道墨,不管讀什麼,當官都是求安天下。看這世道,能有可安之日?民能不遭其害?既不能,這官當來何用?不定還權商合一,害民甚於舊世。”

同僚並不在意他的權商合一論,反而為這悲天憫人之懷所動:“還是夢阮高潔,我們都是庸人了。只是夢阮所說也有差,別的官不好說,咱們邊防司的官,現在可正有大用!你還不知,自國中起討伐滿清聲潮後,南北販奴案是少了,可邊境南投的北人卻日日激增,我們都忙得四腳朝天,我都是藉著尋你之名回東京喘氣的……”

說到之前的職事,曹沾提起一些心氣,訝異地道:“怎會呢?國中雖只是在面上作交代,但限工奴的大義還是立了起來,三合會一黨已是過街老鼠,沒人敢再大肆販人,北面應該安寧下來才對吧。”

同僚嘆道:“夢阮啊,你可知國中立起《用工法》,限制用北人為工後,北面就亂得一塌糊塗,再加上《限滿令》,北人都以為我們決意要南北區隔,將他們視為外敵。法令明年生效,山東河南大批民人南下,就指望在今年能入英華,免得他日我英華北伐,把他們當外敵料理了。”

曹沾抽了口涼氣,就呢喃著三個字:怎麼會。

國中這股聲潮,根底不就是求立起南北同胞之義麼,怎麼會適得其反?

同僚再道:“夢阮你總認為北人在咱們這受了壓榨,可滿清治下的北人也只是勉強過活,到咱們南面來,便是受了十年長契,也還有出頭之日,否則他怎麼會向南來呢?這道理該是一看就明的啊,你啊,總是盯著工商獲利,卻不知作了工奴的北人也在獲利。”

“別說咱們邊防亂了,國中風頭也又開始亂了。夢阮這幾日沒看報麼?江南和嶺南的織造和百工業反對《用工法》,還不是業主反對,而是工人反對。他們認為之前北人為工奴還只是業主偷偷摸摸幹,規模都不敢太大,而現在朝廷照顧北人,以用工執照為北人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們少了飯碗。還不如徑直禁絕用北人為工,容業主之前以偷渡客為工奴那般行事。”

曹沾撫額,照顧了南北大義,就照顧不到一國大義,這真是矛盾啊。此時他忽然又覺,自己之前的“徹悟”,其實還是幼稚。

心氣活絡了一些,曹沾感慨道:“這都是沒能早日一統之過。”

同僚嘿嘿道:“一統?現在還有兩國,大義還有高下之分,一統不就更是南北相爭了麼?”

曹沾撓頭:“那要怎麼辦!?”

同僚道:“你又不是陛下,不是薛相陳相,大義大政自有他們去調治,你我要管的是邊境上那洶洶人流該怎麼處置,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曹沾呆了許久,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