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平原,懷念著他的琴聲和一顆渾金璞玉般的心,每逢這時楊珊便低垂下她美麗憂傷的眼睛,眼角泛出依稀淚影,為了避免傷及楊珊脆弱的心,朋友們儘量不說平原的名字,漸漸地平原就被朋友們淡忘了。平原一去不返,而楊珊仍然是這個城市紳士淑女心目中的愛神。許多青年男子趁隙向她射去愛情之箭,我聽說後來一個綽號叫肖邦的鋼琴演員俘獲了楊珊的芳心。這件事情自然而然,肖邦修長有力善撫琴鍵的手指和文雅的談吐舉止頗具紳士風度,一個標準的紳士挽住一個淑女的手,這件事情更是天經地義,我甚至想假如肖邦早一點出現在楊珊面前,平原與楊珊的那個傳奇式的愛情故事也許就不復存在了。時光之輪在我們城市的湖岸上飛速運轉八圈,八年過去了,湖岸附近現在碧水依舊綠柳依舊,但是你再也看不見那群圍坐在草地上吟詩彈琴的青年男女了,他們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們都跑到哪裡去了。

平原曾有信寄來,告訴我他已在南方成家創業,信末有一句附言或許只有我能看懂:代問維納斯好。我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新增這句附言的,問題是世事蒼茫多變,從前那個女孩現在肯定是一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了,讓我找一個維納斯雕像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一個貴婦人卻不容易啦!

一朵雲

我們已經習慣於在人行道或斑馬線上行走的城市生活,世界上許多美麗、原始而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比如高山、沙漠、冰川、草原和森林,現在只是人們心目中的旅遊聖地,有人在夏季搭乘飛機、火車和汽車長途跋涉到達那裡,最後帶回許多人與自然親密相處的彩色照片,也有人想去那些地方而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成行,不去也沒什麼,他們的城市生活依然如故。毛拉烏達的詩人兼哲學家、畫家浩克的故事非同凡響,但他的荒漠之死卻不能讓現在的少男少女豎起耳朵,浩克的另外一個朋友有一次不耐煩地對我說,別再提他的事了,提它幹什麼?連晚報的花邊新聞欄也擠不進去。

直到一九八七年春天,我才收到了浩克的一封來信,那時候浩克已經失蹤三年之久,他的瘦削的憂鬱的臉只是在朋友們的集體合影裡閃爍智慧的光芒。應該說當時我已忘了他了,我當時注意到信封和內頁的字跡有些怪,它們像樹枝或圓圈一樣隨意搭配,拙劣而粗蠻,與我記憶中的浩克的字跡毫不相干。我懷疑過這封信的真實性,但我想到字與人一樣都是會變化的,也許這就是浩克所說的返樸歸真呢?我從來沒有讀過這麼奇特的信。信的主要篇幅都用於描寫一種叫雲陣的自然景觀。雲。雲。雲。雲是如何在毛拉烏達的天空中巡遊和變化的。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看到雲,但是毛拉烏達的雲陣是別處看不到的。信的末尾寫信人話鋒一轉,邀請我在五月前往毛拉烏達參加的他的葬禮。令人心驚的就是這個葬禮。後來我的毛拉烏達之行也就是為了參加這個莫名其妙的葬禮。

西北邊地在五月仍然是一片雪泥荒漠,火車把旅人扔在鐵路盡頭的小站上,長途汽車把旅人扔在幾座泥坯房和漫天風沙中,而你要去的那個地方仍然遙遠,隔著山,隔著沼澤,隔著無邊無際的開闊地。我難以忘記我在等待浩克的馬車時的心情,長河落日在毛拉烏達顯示了古典的壯麗磅礴之勢,我在小旅店的視窗看見了從前在畫報和電影裡見到的西部黃昏景色,我看見了雲,我看見一朵雲從胡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