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夫人的生命體徵正在消退,各位,請抓緊時間。”

一行訊息從眼前探出。溫德爾卻並不在意,反而側臉看向窗外的遠方。

陽光燦金、綠波如海。穿過那片橡樹林,便是這個夢境的邊際了。

所以他們只能徘徊在這裡,像是兩抹執著的遊魂。

那是何徐行和塔蘭的身影。

他對這個場景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他一直都注視著的。

從他很小的時候起,他們就這樣的恩愛。如果他們在途中遇見了找過來的迪蘭或是溫德爾,還會臨時和他們做起遊戲。

何徐行總說玩捉迷藏,騙兩個孩子去藏,可他們卻從來不找——直到他們度過了那段同彼此溫存的時光。

最後,藏著藏著就睡著了的孩子們會被塔蘭從某個角落抱出來。

這種悶虧往往都是迪蘭在吃。溫德爾早早就看破了他們的把戲。

哪怕是從小就狡猾如狐的的公爵,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自己那對不靠譜的父母。

可溫德爾並沒有趕得上去見父親的最後一面。

儘管那個塔蘭擁有著所有父親的記憶,溫德爾也從未混淆過“父親已經逝世”這一事實的邊界。

他收回目光,關掉了通訊。

小麵包正躺在他的膝上酣眠。過量的安全感使他的睡姿分外豪放。

兩隻小手握成拳頭,一隻抓著溫德爾的襯衫,另一隻就那麼大大咧咧地垂著。

溫德爾垂眼,第三次幫他拉下衣襬,蓋住他露在外面的肚皮。

這次聚會實則是一次無聲的告別。很多年前,在塔蘭去世的不久後,何徐行就構建出瞭如今的虛擬世界。

她囑託過她的孩子們,若非將死,不得來見。所以當他們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何徐行就明白自己大限將至了。

他們曾經短暫地討論過要不要帶上諾亞。於理而言,塔蘭和何徐行,儘管與他有血緣關係,但終究素未謀面,就像陌生人那樣。

他還太小,是否應該讓他接觸死亡,又是否存在這個必要。

不過大家最後還是決定把他帶上。不僅僅因為他們是家人,更是因為愛與信賴。

他信賴他的父母會正確地教給諾亞什麼是告別、什麼是死亡。

就像他們教會他什麼是愛、什麼是相遇。

溫德爾輕輕地拍打著他。

忽然,小麵包一彈,驚醒過來,他哼哼唧唧地翻坐起來,鑽進溫德爾的懷抱。

溫德爾垂首、長髮滑落,被諾亞抓在手裡,他低聲:“怎麼了?”

小麵包寶寶自顧自地哼唧了一會,面對溫德爾的詢問卻顯得很迷茫。

溫德爾安撫地輕吻了下他的額角,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溫柔,微弱,像是夏季池塘上的漣漪。

在虛擬世界中,精神力將會變得更加敏銳,將會比平時更輕易地實現共鳴。

他在諾亞的腦海中捕捉到了一幅殘像。

那是一片血紅色的天空,在天空之下,座座低矮的建築物匍匐焦土,它們簇擁著一座高塔。

這座由金屬搭建的宏壯高塔無聲佇立,它的尖端彷彿像是要刺破天空。

溫德爾認識這座塔。它是霍普。

這是地下城的那座霍普燈塔。

【霍普】與【方舟】。沒有人會對這兩個概念感到陌生。它們是每個孩子開始學習歷史時的第一課。

用燈塔來稱呼霍普其實並不準確。因為舊時代的災變時期,人類建造高塔用於防禦空中襲擊。

它本身是一座防禦系統。

但它從外形上看足夠引人注意,就像一柄由人類高高舉起的,直指天空的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