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做了一個漆黑的夢。夢裡什麼也沒有,在那裡,他好像化身一條小魚,浮浮沉沉其中。

一會看見南部無垠的海岸,一會又是已然衰敗的白玫瑰領地。

——

諾亞從床上爬起來,他拉開窗簾,霎時天光大亮。假期的第一天使他異常亢奮,甚至都沒有賴床。

昨夜那場詭異的夢境沒有在他的心頭留下半分痕跡,但隱隱約約的,他覺得夢裡有熟悉的人。

他小小的腦袋瓜裝滿玩具和糖果、並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多花心思。

呱唧呱唧呱唧……

溫德爾很熟悉這個聲音。他的小孩子每天早上穿著拖鞋,踩在地面上、腳步聲長長短短,如果今天有什麼值得讓他高興的事情,他會突然原地蹦兩圈。

“砰!砰!”

如果歐文不在,他還會給自己穿衣服,雖然十次有四次會把衣服穿反。

“爸爸,衣服有點緊。”小笨蛋說。

溫德爾毫不意外地起身,將他捉到自己身邊。

“手伸進去。”

“噢。”

衣服的前後被調了個頭,諾亞噗嘰一下把手從袖口裡伸出來,不知道哪裡戳中了他的笑點,兀自傻笑了會。

很難想象這是他的孩子。

他單手託著黏上來小麵包去洗漱。

索拉女士一大清早地就在發脾氣,準確地來說也不算。她揪著自己女兒的耳朵,目若銅鈴:

“奪少?!奧菲,你說你的數學考了奪少?!”索拉大吼,憤怒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一百分的數學,你考25分!你要不要對著諾里卡的列祖列宗再說一遍,問問還有哪個諾里卡像你這樣!”

頓時,謝爾端著咖啡杯的手一抖。

實不相瞞,諾亞的幼兒園在放假之前也進行了一個小小的水平測試,而他,很不幸得落到了個指導小孩數學的任務。

這活當然不可能是他主動攬下的,但諾亞捏著他的小算術本,趴在謝爾的床上,死活數不到20的時候——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謝爾苦口婆心,把這輩子的耐心都提前透支在諾亞身上,終於讓他成功——

數到了19。

諾亞興高采烈地拿著他的小破本子走了。

目送他歡樂的背影,謝爾憋在喉頭的一口老血終於噴了出來。差點沒把輪班的醫生嚇到原地螺旋昇天。

不用問諾里卡的列祖列宗了,他想,你眼前就有一個。

“噢噢噢噢噢!”諾亞興奮點繞在謝爾身邊打轉,沒有看到那個輪椅,他興高采烈地道:“哥哥,不生病了!”

謝爾俯身,抵住他的額頭:“不要瘋跑,快吃飯了。”

“嗯!”

溫德爾今天沒有做其他安排,打算讓孩子們先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

沙灘上人聲喧囂,各類海濱餐廳和露天燒烤沿著海岸線鋪蓋,遮陽傘簇簇盛開,遠遠望去像是毒蘑菇叢。

頭頂迷你草帽,諾亞手提小桶,裡頭裝了把小鏟子,零零碎碎挖出來的幾隻貝殼和被海浪打磨得光滑的漂亮小石子。

小麵包拖鞋裡進了海水,一走路就會咕嘰咕嘰地響,加上手裡提著桶,走路姿勢更顯憨態可掬。

引來了不少含笑的注視。

溫德爾之前從來都不明白,拍照和錄影到底有什麼意義,直到現在,他才能覺察一二,比相片更為珍貴的,大概是相片裡面的人。

臨走時池月塞給他一個錄影裝置,而今看來十分明智。他突然意識到諾亞遲早會長大,諾亞所經歷的每一秒都不會再重現。

透過攝影,至少能讓過往在現實中留下更多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