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兩聲響過,歐文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些簡單的餐點,用來果腹。

“辛苦你了,歐文,放到這裡就好。”

迪蘭簡單打了個招呼,他知道溫德爾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他和池月還有許多不能耽擱的工作,於是只能遺憾地矮下腰去,親吻了下諾亞的額頭:“很抱歉在你生病的時候不能陪在你身邊,要快點好起來,乖寶寶。”

諾亞呼呼地睡,迪蘭順手幫他換了塊新的退熱貼。

池月對守在門口的醫生囑咐道:“一定要照顧好他,有什麼事情隨時通知我們。”

醫生很認真地應答下每一件事,時不時撓撓頭,心中略感疑惑。每個人日常中都會有那種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忽略掉,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在看見諾亞和歐文時尤為強烈。

歐文向溫德爾示意,落在所有人的身後,悄聲合上門,把空間盡數歸還給這對年輕父子。

房間內所有的窗簾都被合上,唯餘盞圓滾滾的小夜燈擺在諾亞身邊。

暗色吞沒溫德爾的輪廓。

溫德爾曾失去過很多。

年幼時被檢測成為覺醒者,他失去了童年。父親的注視、母親的親吻、哥哥的擁抱,都變成了沙漠之中的破碎泡影。

成年後,成熟的覺醒者們被派發各地,開始執行任務。

又過了幾年,在前線的他失去了父親,也錯過了和父親的最後一面。手中唯有一封冗長的、父親親筆的遺書。

那個不善言辭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所牽掛的唯有被奪走的幼子,彷彿厚重的文字能夠讓思念和眷戀能化作有形之物,代替他再次撫上自己的孩子的面頰。

溫德爾成為了前線的將領,他計程車兵們冷肅而麻木,他們孤注一擲地抵抗著葬身於異族腹中的命運,可往往徒然。

他們的生命在戰場上像是輕盈的羽毛,太容易被帶走。明明有著不同的名字、相異的性格和來歷,但卻在死亡中匯聚合一。

溫德爾憑藉赫赫功勳,授勳上將,回到首都城,身邊物是人非。兄長迪蘭把他帶回了家,如同當年,照顧著自己的弟弟。

但莊園中已經再也見不到挽著手同行的父親母親了。

某天,自遙遠的星河彼端,飄來一封信件,信中附有鳶尾紋章。她在信中告訴他,他們需要一個孩子。

溫德爾知道她滿身秘密,她的能力在中央的檔案中具有最高的保密等級,但並不代表他能接受這樣突兀的要求。

顧念以往的情分,他並未直接拒絕,而是要求她能夠給出令他信服的理由。

她說:“我們需要迎接未來,溫德爾。若干年後,你會對此感到慶幸。”

溫德爾深思熟慮之後,選擇相信如今已背道而馳的舊友。他答應了,透過某種渠道,把自己的生物資訊送給對方。

春秋輪換,某日,圓滾滾的孕育倉空降軍部大門口。也是從那開始,他的命運似乎走上了另一條路,如她所說。

沒有做過父母的人永遠也無法體會,當血脈相連的那個小東西望向你時,那是怎樣的感受。

一如曾經的溫德爾。

溫德爾就這麼沉默地守護在諾亞的搖籃床邊,如石像那樣。

諾亞睡了很久。

溫德爾能感覺得到風雪正在漸漸地平息,光線穿過雲層,愈發強烈。

“道理我都懂。”程悟說:“但你兒子只是感冒發燒了,你為什麼像是在走馬燈一樣。”

這個多餘的傢伙絲毫沒有擾人清靜的自覺,旁邊跟著個表情訕訕的醫生,大大咧咧地晃悠到諾亞的小床邊。

他面露憐憫之色:“哦,小可憐,臉蛋像個猴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