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不經的想法也嚇了一跳,刀刃抵在陸瀟年的喉結上,淡淡道,“你喜歡我?”

陸瀟年目光不偏不倚地望進那雙墨藍的眼睛裡,眸光沉靜。

“我以為你早知道的。”

祁歲桉斂下眸光,忽然道,“你給我講講京中這兩年發生的事吧。”

陸瀟年看著他收起刀,心裡好似有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片清透月光,剛才的惶然波瀾才逐漸抹平。

他講了劉陸兩家的黨爭,講了皇后越俎代庖籠絡朝臣,講了皇帝愈發昏聵在後宮不理朝政裝聾作啞,講了劉家傾塌搜出多少金銀,還講了天天到東宮溜達的三皇子。

祁歲桉聽著聽著,生出一種恍惚來。

彷彿那是上輩子的事,與他毫無干係。他不過是滄海一粟,芸芸眾生中的一粒微塵。

他望著陸瀟年坐在窗邊就著月光喝茶,捏著青瓷茶杯的手骨節分明,他想象不出那些被他一語帶過的種種背後,就是這樣一雙手在攪弄。

他隨意可以捏死任何人,可他卻將刀遞到自己手中。

“你不怕我真殺了你嗎?”

聽他這樣問,陸瀟年忽笑了。“我早說過,同你死在一處倒也省心。”

“瘋子。”祁歲桉道。

陸瀟年勾唇,“你推開我的時候,不也是想尋個解脫麼。所以你也是個瘋子,可惜我們沒資格死。不過,瘋子就該和瘋子在一起。”

祁歲桉也笑,“也是,扯平了。”

像他們這樣,生下來身體裡就混合了高貴和骯髒的血,怎麼能不瘋呢。祁歲桉忽而覺得乏累,站起來走到門口,“其實沒什麼好值得喜歡的,一條破敗身子,若不是還有些殘念繫著,早該消散了。你我從此兩清罷。”

“清不了。”陸瀟年神色緊張地站起來。

比起離開他,祁歲桉這種頹敗的神情才更讓他害怕。“祁歲桉,除非我得到我想要的,否則你跟我清不了,扯不平。”

祁歲桉視線落在陸瀟年冒出一層青茬的臉上,他淡淡道,“你不累嗎?”

過了一會,祁歲桉又輕笑了一聲,抵著門的手忽地垂了下來。

“但你有句話說得沒錯,我們沒資格死,更沒資格一走了之。”

那幅畫,祁歲桉這幾日拖著不提,其實是有意的。因為一旦開啟看了,這些日子平靜的假象就徹底破了。彷彿只要拖延著不去開啟,假象就會是真的。但他給自己定的十日期限到了,他再沒辦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金砂他一日不找到,四海之內一日不得安寧。若真落入他人手中,天下蒼生就會經歷生靈塗炭的人間地獄,他也愧對母親的信任和囑託。

胸膛裡悶悶地壓著一口氣,不上不下,他轉身問陸瀟年:“那畫在哪?”

陸瀟年站起身,從他身旁擦身而過,來到床榻邊。他拉開床櫃,將畫軸遞給他。

裹布上還沾著暮冬的血跡,祁歲桉手指有些不由控制地解開上面的牛皮繩。

陸瀟年儘管很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但他還是開口道,“虞楚說,金砂礦的位置就在裡面的夾層裡,但我仔細看過,那個破洞的邊緣能看到些金粉微末,我疑心月妃娘娘在裡面特意加了金砂,以防有人想燒燬或者破壞它。你開啟時要小心。”

祁歲桉停了手,道,“那我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