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眼已經面色灰白的暮冬,怔怔搖了搖頭。

看懂了楊靜山的眼神,祁歲桉絕望地低下頭,小心地用手指抹去暮冬唇邊的血。

十歲。十歲的自己是什麼樣子。母妃疼愛,父皇誇讚,每個人的眼神裡看到十歲的他都是讚許和期待。

暮冬也十歲。但他們的十歲天差地別。暮冬的生命永遠地停留在了十歲這一年。他好像剛剛從自己身上得到一點關於家人的想象,甚至都沒得到什麼愛的回饋,只是一點想象,就滿足得令他願意付出生命去守護。

只是一點想象啊。

也許正是這點想象害死了他。

祁歲桉忽然悔恨。自己不該說出什麼做他哥哥這樣冒失唐突的話。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只是為了這樣的一句話,就傻到為自己去擋命。

又一滴淚墜下。祁歲桉輕輕拍著他。

刀劍的寒光攪弄著破廟中的塵埃,凌雲閣和禁軍在激烈纏鬥,但禁軍顯然遠不是這些凌雲閣刺客的對手。

不知是不是被這些喊殺聲驚擾到,祁歲桉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們,像是在看,又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他眼神滯惘,與那尊破敗的佛像有著一樣空洞而又悲憫的神色。

所有的凌雲閣都帶著同樣的面具,身形、刀法如同復刻般。

祁歲桉被動地被開啟唇,吞下楊靜山倒入他口中的藥。漸漸地,他感覺到有一束目光,透過面具,隔著殺戮和血腥遠遠地定在他身上。

在這短暫的失去感官的過程中,祁歲桉混沌的頭腦突然閃過一道光。

柴火噼啪,微弱火光中流螢抱著他,用他厚實的胸膛緊緊裹覆著自己冰冷的身體,在狂風凍雨中將體溫一點點渡給他。

應該就是山洞裡的那個雨夜,祁歲桉的心臟雷鳴般地偷偷狂跳。

眨眼間,破草屋天光刺眼。祁歲桉手握枝條,手被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攥住,朝一隻稻草人腹部狠刺。

“集中。”耳後的聲音很沉,被看穿心思的祁歲桉心慌不已,那聲音更沉,沉得他心頭一酸。“我不可能一輩子跟著你。”

又一瞬,月輝清皎灑滿庭院,他頭垂在雙臂間裝醉,偷偷抬眸間看到流螢在細細挑揀蔥花,然後將挑乾淨的菜喂進他的嘴裡。

沒錯,那是流螢。

是流螢在看著他。

流螢又來救他了。

他伸出去手,撐著地想站起來,但毫不意外地栽倒。但他再站起,突然一根銀槍刺向了他的面門。

他怔了怔,槍尖突然又鐺地一聲又被什麼擋開了,但他毫不在意地站起來,往那混亂的刀光劍影中跌跌撞撞地衝過去。

但突然,一個大力從他身後將他拽住。“殿下!”是楊靜山拽住他,“你不要命了嗎!”

禁軍一波波朝祁歲桉撲來,但被凌雲閣一波波擋開。

而對此,祁歲桉全然無知。他只是懷中抱著暮冬,眼睛死死盯著方才看到流螢的方向。

突然間,一個不知從什麼地方衝出的人,舉刀朝流螢的後背砍過去,而流螢渾然不知,仍在遠遠地看著他。

“不要!”祁歲桉大驚失色,甩開了楊靜山的手,朝刀光劍影衝了出去。

◇ 深淵

當天光再次迴歸到祁歲桉眼中時,陽光正是一天中最炙熱的時候。晨霧早已散盡,金芒萬丈穿透薄薄的雲霧,刺入破廟。

一束光剛好落在佛像上,斑駁的佛身像被重新鍍上了金光,反射出黃燦燦的光暈來。昏迷過去的祁歲桉緩緩睜開眼,耳邊重新灌入嘶喊聲、刀劍聲,只是那些聲音變得非常遙遠,像蒙著一層布,又像是在海的另一邊。

他眼前出現了很多重影。

陽光在不斷碎裂、傾瀉。頭被鐵錘重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