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一個又一個驚慌失措的臉,在警車刺耳的鳴笛聲中,在催淚的滾滾煙霧中,他聽不清,也睜不開眼睛。第一次,他對這個國家產生了恨意。

日落以後(二)

那條並沒有橡樹的橡樹街,此刻充斥著震驚和慌亂。在這個交替的時代,這個和平的時代,罕見的衝突正在上演,然而沒有人會為之歡呼。催淚的濃煙妄圖催醒人們的理智。人們在痛哭流涕中發現,理智原來是一件讓人悲哀的事。

可是這一切都於她無關。

從小她就是很容易迷路的孩子,媽媽曾告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原處等待。

她的靜止在四處奔竄的人流中,非常突兀。身上火紅的大衣是特意為了盛大的節日而準備的。此刻,卻成了她堅定的標誌。她想象自己是至高點上的一面紅旗,她的追隨者,她的信仰者,她的唐一路,一定正衝破敵人的千軍萬馬向著此地前進。

風向改變,不遠處街道上的煙霧慢慢向這裡滲出,它的觸手追趕著逃散的人群。而她依舊選擇站立不動,直到眼睛止不住流淚。

“白可!”

熟悉的聲音。

她知道他來了,可是她睜不開眼睛。

“一路!”她大聲叫出來。

唐一路隱約聽到她的聲音,但更多的是人群的叫嚷聲。

遊民和飛車黨趁著混亂砸壞附近的店鋪,激進的種族歧視者四處搜尋中東人,對他們施加暴力,連長得像中東人的也不放過。

可這些與他有什麼關係,他是徹徹底底的局外人,只想找到那個迷路的傻瓜,帶著她離開。

“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他對她喊。

他們相隔不過十米。

“一路。”她不安地又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順著聲音的方位,他一手捂著眼睛,一手向前探去。

距離被縮短到一半,他就要找到她了。

這時忽然有人大喊一聲:“政府死了!”這聲音他記得,是早上在教堂裡演講的那個男人。

淒厲的一聲吼引爆了所有恐懼,人們像漂浮在急流的水面上的球,激烈地碰撞。

從後而來的衝擊力把他推到在地。他試圖爬起來卻一次次失敗,不斷有人從他身旁經過,不斷踩到他的衣服或是他的手。他悲哀地認識到,在關鍵時刻自己是這麼無能。

身旁有重物墜地的聲音,煙霧淡去,他勉強眯起眼睛,模糊看到一團紅色。他試探地伸出手,碰到冰冷的指尖,熟悉的觸感令他沒有任何考慮一把抓住。

緊緊擁抱的一瞬間,像是經歷了生死。

混亂遠離,喧譁趨於低微,閉著眼睛看不到外界的瘡痍,他們把四周變成一座孤島,只容下兩個幾乎要陷入彼此身體的哭泣著的人。

“一路,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白可快要崩潰。

“好,我們回家,回到家,你別想再出來,我不會再讓你單獨離開!”

用不能再大的力氣,他把她死死抱在懷裡。心裡那顆埋藏已久的名叫饕餮的種子,在蠢蠢欲動,爆出新芽,瘋狂滋長。他甚至看到它墨綠色的藤蔓偽裝成黑色的翅膀張開,包裹住懷裡的人,包裹住她的面板,她的血液,她的一切。

而七歲的他正站在他面前微笑。

怔愣間,巨大的陰影襲來,他猛地推開懷裡的白可,他能做的唯有如此。

白可還沒有來得及驚叫,身後的男人又一次揮舞著棍子砸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她衝過去抱住男人的腰把他按倒,趁他吃痛的瞬間,奪過棍子,指著他,看看身後暈倒的唐一路,再看看面前面目可憎的男人,只猶豫了三秒,她舉起棍子向他腦袋砸去。等男人不動了,她丟掉棍子轉身,腿劇烈地打顫,邁不開步子。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