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一些,而這一些變化,是從父親的連年的貶黜開始的。

鍾弈之在朝為官十餘年,原本是萬事通透,仕途一路行來,也還算通順。可是獨立危牆之下,哪裡會不溼衣袖之說。

永熙四年的禮部宗廟祭祀之案,便在他的宦海生涯投下了第一筆隱患。

從未出過差池的祭天儀式,當天,神像傾塌,驚擾聖體,高祖大怒,主管祭祀禮儀的禮部自然脫不了干係,牽連官員多大數十人,鍾尚書也在其中。

之後的五年裡,鍾弈之一貶再貶,到了永熙九年,鍾弈之貶為從五品員外郎,完成了人生中的五連降。

鍾尚書為人穩重,可不管什麼處事謹慎,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走向這樣固定的結局,只不過,朝堂風雲詭譎,看不分明。

幸好妹妹一家正未受到牽連,索性杜荀正為人耿介孤高,只一心教導那同樣被冷落遺忘的太子,不聞朝堂之事,未受到牽連。

宦海沉浮,鍾弈之才感受到,榮華半生,如繁花委地。

鍾弈之治家清嚴,所以鍾家的吃穿用度本來就不大,鍾簷感受到世間冷暖,是從外界人對他們家的態度,才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對許多事總是分外敏感的,比如世人的目光,又比如夥伴的疏離。

不要說是平日裡來往的氏族子弟,便是平日裡就差穿一條褲衩的王坤和林乾一,見了他也是繞道走,一來二往,他也漸漸覺察出味道了。

又一次,他不甘心,拉了王坤胖子的褲腰帶,硬是要拉人上將進酒上去逍遙,那王胖子就跟養肥待宰的豬仔,等著嫖客來的雛妓一般,按著褲腰帶說不去,打死也不去。

王坤素來憨厚,被逼的急了,口不擇言,“不去不去,我老爹要知道我與罪臣之子來往,非廢了我不可……”

鍾簷的心似乎被什麼劈中了,瞬間變了臉,漸漸鬆了手,王坤見他臉色不對,趕緊捂住了嘴,改口道,“那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你爹是罪臣……呸,瞧我這張嘴!”

越描越黑。

鍾簷的臉卻越來越白,卻依舊強裝著鎮定,揮揮手,“沒事的……”

少年走到湖邊,才慢慢蹲下來,瘦骨嶙峋的身體包裹在迎風招展的廣袖青衫之中,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一般。

還是白天,秦淮岸邊遠沒有歌舞喧囂,清泠泠的水面被籠罩在霧中,倒是應了一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倔強的少年蹲在湖邊,雙手不停的在泥土裡挖掘,他在挖很多年前埋下的那個寶貝,那時候他們都還在小豆丁,在湖邊埋下各自的寶貝,相約著誰也不能夠偷偷回來挖。

可是時光靜靜淌過,他甚至已經忘記了當年留在這裡的“寶貝”究竟是什麼,究竟又在那棵樹下,又哪裡能夠挖得到呢?

少年認真思索了許久,直到視野裡出現了一雙布鞋。

申屠衍來尋自家少爺的時候,只見那個滿身沾滿泥汙的少年正靜靜的蹲著,認真研究著一塊地,眼周圍是一圈紅。

申屠衍也跟著蹲了下來,低低的喚了一聲,“少爺?”

鍾簷抬頭,滿是迷惘,“喂,大木頭,你說人心怎麼是這樣的,好像沒有誰能夠真正陪一個人走下去……人總是在不斷遇上,不斷選擇,不斷走上不同的路……”他自顧自說了許久,最後自嘲的笑了起來,“跟你說也不懂,幸好你什麼也不懂。”

“至少我會永遠陪著你。”

申屠衍的雙眼通紅,手都是有些抖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樣一句,他是從生死場裡出來的人,看過很多的人的生死,自然知道這樣一句生死不離幾乎是不可能,可他那時只想要告訴他這樣一句。

原本難受著的少年聽到這樣一句,忽然輕輕的笑了,“你陪著我?你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