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豫陡然想起皇上那時嚴詞意切的話語,躬身又叩倒方道:“臣豈敢不據實回奏,何知府先前所言,從代縣來看,幾乎屬實,代縣丈量田地後所得稅田有大幅增長。比例與平原府相近,臣推知何知府所奏乃實情。”

“那十萬之數呢?”

“此事容臣稟奏,去年末,知府召集平原八縣的官員,就是為了這要繳納的稅額。平原府雖有田地,奈何耕作者只有十之四五,所受賦稅已然不足,府臺大人便商議增加其他稅收,以補田賦不足。為此,商家們也鬧了幾次,都給府臺大人趕了回去。這些小商小販,往南走北的謀生,也是夠個餬口,再科以重稅便是涸澤而魚。微臣以為不可!”

“怎麼只有一半的人耕地?!”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嚴厲,頓了頓緩和下聲音方道:“其他人都做什麼去了?”

“皇上,自萬曆年末,各省府都有加稅。北邊土地較為貧瘠,但田稅仍舊增加,許多耕農無以繳稅,便給官吏收去值錢物事。成了破落戶的流民,偷雞摸狗無所不為。連著耕牛多被盜賣出境,也有官吏牽走耕牛抵稅,無牛所以無佃。此是原因之一。另外,本府馬戶差役苛急,被報之人,不堪苦役,因此先賣牛棄其地,時間一長連人也逃走了。人戶逃跑,則田無主人,所以棄耕。但人雖去而稅糧仍在,則坐賠於本戶,如戶不堪賠,則又坐賠於本里,或坐賠於親戚。這些被坐賠牽連之家,家境稍富者尚能代之補交,而貧窮者無力賠償,則也只能棄戶而逃。這就是村落為墟、田畝盡廢的緣故。”

“那你既知曉,怎不組織百姓複種農田,如今稅收已然不高。”

“朝廷天啟年間屢屢增稅,百姓對官府之言難信其一,再則,不少鄉坤私下造謠,官府知曉也難以禁止。最末便是縣裡財政困難,耕農無牛,縣裡也無錢購買。如今新稅之後,鄉坤富賈對縣上之事也不理會,往年義倉,縣學都靠他們樂捐,現今幾乎沒有。縣裡拿不出錢,田賦又是定製,所以只能從別的地方增稅。”

我聽了不禁心裡堵了一塊東西,國庫每每虧損,地方哪知更是不堪。要想免稅,可朝廷又支撐不過來。北邊還打著戰,陝西又是災害連年。

“地方就沒有辦法嗎?這可怎麼辦!”

程豫知道自己說得太嚴重,把這年輕的天子惹急了,繼續奏道:“臣以為朝廷,及其他各省盯得太急,只要皇上給些時間便可讓百姓回來種地,新稅改制確實讓稅收增多,只要能把這錢用於恢復農耕,臣相信兩三年後,便可富庶起來。”

“兩三年?!要是能治理好,朕有何等不得這兩年!只要你所說屬實,朕便免你這山西兩年多收的稅額。”

“臣以身家性命擔保,句句屬實。”

“好,你就任平原府同知,仍舊在代縣,代縣好了你再調任。這事朕會知會吏部。何從那,朕也會讓人給他旨意。你好好辦事,朕會為你作主。”

程豫沒想到自己一番話,陡然升了兩級,一下子做到了五品的同知。迷迷糊糊有點不敢相信,好容易才定下神來。

“臣謝皇上天恩,臣定當治好代縣。”

“嗯,至於免稅的事,等我到了太原跟袁繼鹹說,全省統一來。”我停頓了下,“對了,其他地方情況你瞭解嗎?”

“臣別的地方不敢說清楚,但北邊的州縣,臣以前還到過,其中情形比起實行新政行省而言更是凋敝。”

“據實奏來。”

“臣尚未登科時,在各省多有走動。下邊百姓不堪重賦多有逃亡,大片田地拋荒。富庶之處尚可維持,貧困之地卻是捉襟見肘,縣公又多屬貢舉出身,日暮途窮,難有晉升的機會,因此多以貪得為念。而且衙門弊多,這些官員也自知無力去其積弊,因此日操鞭撲,設法扳坐,只求糧完,哪有工夫去顧及人戶之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