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說話了,好半天才自我奚落道:「可你就是這家的孩子,這哪兒講理去?沒地兒講理去,攤上了。」

這日無人點戲,五福班的船便舍了小碼頭,交了過路錢兒繼續往金滇走。

從上船到這兒,也就這幾百里,卻基本十里一個坎兒,不停再交各色費用,好在張班主尋了新買賣,這船上人高低是能吃的起飽飯了,還是一日兩頓。

對於耽誤了行程的平家叔侄,人家班主也說了,不然您換條船?

老臭起初也有這個意思,一打聽卻是不成了。

人家金滇的規矩是,你怎麼進去的怎麼出去,五福班這幫子人帶著他們入金滇,明日出去,船上沒了他們叔侄,這是要吃掛落的。

這算是綁在一起松不開了,虧得老臭與佘萬霖不急,便是著急也不能失了仁義連累了人家戲班,如此便混著吧。

又一夜過去,轉日清早,船終於行到金滇酈城府一個叫樹凹鎮的地方。

這戲班子吃飯,一般吃慣熟飯,他們早年就跑碼頭來過這地方,每次來,這裡有戶姓田的財主家,都要在龍王廟請戲。

說是給龍王爺看,其實就是想花個小錢熱鬧熱鬧。

且這方圓十里的百姓,想享受些熱鬧,也就活個田財主了。

張雙喜說那姓田的財主是個善人,所以每次來他都要拜訪,問上一聲可請戲。

五福班就是那種小錢能請到的戲班子,他們有船,就敢接江岸邊的短場戲。

像是那種百十人的大班子,人家只在郡府的大戲樓唱,而那體麵人家要請,一般是要出路費,要麼包船去請的,請了來最少也要唱三天。

對了,還有一種戲班,佘萬霖家就養著一個,也沒有多少人,上下亂七八糟比五福班多一倍吧,就養在後園子角。

恍惚聽說人也是從小買的,買了來卻不拜師,是跟教習學,只給主家唱,唯一的好處是壞了嗓子也不怕,送到莊子裡找個活計重新學,回頭再買一個好的。

反正,家裡輕易不賣人。

主人家若想聽,也不是請戲,就是喚了人來伺候戲。

除卻戲班子,他家還有說書的,雜耍的,甚至,還有陪他摔跤的,騎馬的……如今想來也不可恥,大梁燕京,勛貴雲集,能養的起戲班的人家,其實還是少數。

樹凹請不起大戲班,只能請得起五福班這樣的,五福班也沒什麼值錢的門簾臺帳,也跑慣了,那搭臺的手藝便練出來了,半日搭臺一日唱,兩日就能滿足一個鄉裡。

佘萬霖如今最佩服,就是這種戲班子了,翻來覆去就那幾本,偏能在三江混,不若京裡還有慶豐,好戲班子想紮根那是什麼功夫本事。

五福班就總算下了船,上了岸。

張班主提了茶餅,去拜會那姓田的財主家,人家願意花十五貫,請一本熱鬧的《八仙過海》。

老實話,這幾日江上買賣賺的比這個多,還不費勁兒。

然而這長久買賣,張班主死活是不能丟的。

這人去沒一個時辰就把事兒定了,今次用的人多,老皮老靴都得去忙活。

如此佘萬霖與老臭便受命看船,又送這幫子人上岸。

「哎呀,每天都是熱熱鬧鬧的,這人一走吧,還挺不習慣了。」

老臭嘆息一聲,看看坐驢車被人接走的戲班子,話語裡充滿了寂寥感。

佘萬霖看他:「叔,那不是沒走遠呢?您要想,就跟去唄。」

老臭翻翻眼皮,腳下一跺也上了岸,又回頭看著有些震驚的佘萬霖道:「好大侄兒,咱屋裡東西也不多了,這邊往前十五里有鎮,我去給咱添置些東西,不然明日他們回來,這船一開,想吃好穿好,更難了,前面盤查的緊,哎……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