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就是這一趟西行騰雲蛟的終點,大批的行商與僱工都在這一站下車,因為此地有個集市:凌雲山每月初五,會將一些玄門用不著的靈獸皮毛骨拿出來,拍賣給凡人,很多批發商等著在這淘貨,回去稍加處理,弄成別致的擺設衣飾,比什麼珠玉都名貴。

最有門路和財力的大商人才有資格來泉城的靈獸皮草拍賣場,陸吾早年為了這進貨渠道花了大價錢。奚平來得不慌不忙,其他大買主已經先到了,他跟這群人都挺熟,剛到泉城,一宿趕了三場應酬。趙檎丹這才知道每季主推什麼靈獸皮毛,都是這夥人商量好一起造的勢,他們默契地維持著一個合作框架,私底下又暗潮洶湧地互相競爭。

初五拍賣會結束當晚,趙檎丹見到了一個特殊的人。

那竟是個百亂民。

百亂民膚色慘白,頭上只有零星幾根毛髮,半大孩子的身量,後背佝僂如蝦。他手指彎曲變形,像一雙不成比例的爪子,臉上溝壑叢生,一笑就露出滿口利齒,看著像要隨時吮血啖肉。

趙檎丹從來沒見過百亂民,一開門嚇一跳,心說這什麼妖獸,差點拔劍。

卻見太歲站了起來,迎出來道:「闕如來了。」

那百亂民端端正正地躬身拱手,喉嚨裡發出尖銳的顫音,說的是清晰而緩慢宛語:「大火不走,蟬聲無盡——見過太歲,別來無恙否。」

「去你的,快進來。」奚平笑道,「魏誠響不教你們點好。」

趙檎丹睜大了眼睛,心說:這是阿響的……人?是人嗎?

「話不是這麼說的,太歲,你看是無謂的口號,暗無天日之處的人聽來卻是一聲春雷。熬不下去的時候,總得有句咒語來拉人一把。」那百亂民不慌不忙地踱步進門,摘下斗笠,從容地沖趙檎丹一拱手,「老朽姓黎,上滿下隴,小字闕如,因生於百亂之地,相貌駭人,驚到小姐了,罪過。」

趙檎丹心裡更納罕,因為據說百亂民因失去靈山庇護,變成了活魍魎,殺人食腐,畜生野獸似的苟活。她頭一次知道,百亂民竟能說話……有名有姓有字,還會文縐縐地說宛語!

「行吧,你道理多。」奚平給他倒了杯茶,說道,「怎就你自己過來,人驕呢?」

那自稱黎滿隴的百亂民不卑不亢地道謝接了,隨後說道:「人驕年初沒的。」

奚平倏地一頓。

「靈獸場管事修士怠慢,法陣修補不及時,兩隻閃電狸跑了出來,正好那日人驕當值,飼餵走地獸區,躲閃不及,被咬了一口。」黎滿隴道,「見血封喉,沒有痛苦,太歲放心。」

趙檎丹這才意識到,這些百亂民是凌雲山腳下靈獸飼養場的。

凌雲山人獸共生,除了馭獸修士自己養在身邊的認主靈獸,其他靈獸都在飼養場中,育種、訓練……或是作為丹、器兩道的原料。靈獸場有管事修士,可是高高在上的修士怎能做餵食鏟屎之類的髒活累活?以前都是徵召凡人來幹,以擅長畜牧靈獸的蜜阿人為主。

但靈獸場屬於凌雲仙山外圍,靈氣充裕,時間長了,那些蜜阿勞工有些人會像南礦的礦工一樣被動開靈竅。

修翼人認為雞賊的蜜阿人是故意的,尋釁鬧了幾次,最後凌雲山靈獸場禁止凡人入內,只從百亂之地拉神智相對清楚的百亂民來用。百亂民身體異常,是開不了靈竅的,只比狗聰明一點,給口飯吃就行,不用給工錢。這些笨手笨腳的東西死了也沒事,百亂之地有的是,再抓一批迴來打老實了就是。

黎滿隴用他那尖細的嗓音平靜地說道:「人間如煉獄,我們掙命活著,不過是不甘心罷了,死了也是解脫,太歲不必掛懷。再說靈獸場管理如此鬆散,對我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人驕雖然不在了,我也不孤獨,靈獸場中不少兄弟現在都是我們的人,只是我等喉舌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