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響,是旁邊的葉子伸手就揮了他一個巴掌,她還要再揚手,我一把攔住了她。只見十三臉上泛紅,表情卻仍是柔和,似乎我們是兩個與他打鬧的頑童。

我再無話可說,伸手將鬢邊的紅葉取下——那是我們香山上的婚禮時,他送我的禮物——放在他的手心裡,靜靜道:“一切會如你所願。”說完,我轉過身,深吸口氣,穩步向外走去。

60 流逝

曾以為不會有比那日驚聞鉅變時更讓人痛徹心扉的時刻,今日才明白,遠遠不是。八年的守候苦嗎?不苦。苦的是別人告訴你,你守著的不過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回到園子時天已經全黑,我走下馬車,早有管事的奴才迎了過來扶我,我望望那燈火通明的院子,想要痛哭想要冷笑想要嘲諷,卻偏偏什麼都做不出來。

“主子,您答應元壽阿哥回來就去看他,您看現在?”小凡窺著我的臉色問。

我看著她搖搖頭,徑直走入自己房內,關了門。

我沒有勸桑桑,甚至不敢露出難過的表情,不敢表現出一絲異樣。知道十三出事時‘得知她的孩子沒有了時,我也不曾如今日這樣手足無措過。因為那時痛苦來的實實在在,我們只要堅持,只要承受,便總會有熬過的那一天。可是今日,當桑桑摘下鬢邊紅葉放入十三手中時,我不敢說也不敢動,當她在八阿哥隨園下車時,我不敢問也不敢勸。

每一安慰的句話甚至每一個同情的眼神,對桑桑都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主子,爺在書房等了您很久呢。”外面的小丫頭聲音只是怯怯。我回過神來,幾乎是木然走到書房,掀簾而入,四阿哥手拿一本書正坐在桌旁,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我默默行了禮,他沒說話,我便站著。他抬頭看我,似是被我這副樣子激怒,眼神漸漸凌厲起來,我心裡倦怠的很,只是移開目光。“啪”地一聲,四阿哥將書狠狠摔在地上站起身來,厲聲道:“我叫你去勸人,還是打人?他一個病人,你不給他寬心便罷,何苦惹他難受?”“四爺處置便是。”我眼睛直直看著前面。

四阿哥踱步到我身邊,緊握著拳頭,我幾乎以為他要伸手打我,卻只聽他從牙縫裡蹦出的幾個字:“你給我出去!”

我轉身出了門,身子一陣陣發抖,想了想,朝元壽房裡走去。

“主子,元壽阿哥剛還唸叨您呢,奴婢看他撐不住困,就哄他睡下了。”奶孃迎上來賠笑道。

“別點燈了,我進去看看。”我輕手輕腳走過去掀開帳子,坐到床邊上。黑暗中依稀可以看見元壽的睡臉,嘴角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我心裡突然間止不住地難過,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了扶他的臉。元壽是沒有睡實,動了動身子迷糊道:“額娘?”我不想吵他起來,便沒有答話,元壽卻強自半睜了眼睛,見是我,歡喜道:“額娘,我就說你要來,嬤嬤偏不讓我等。”他坐起身來,我只得摟住他笑問:“有什麼好事要告訴我?”“今天師傅說我字練得好,說有皇瑪法年輕時的樣子呢。”元壽也摟住我的脖子驕傲地說,“阿瑪也點頭了,說我小小年紀練到這個程度不容易。”“小東西,上次阿瑪誇天申的字比你的好,你倒是記到現在。”我摸摸他的腦袋。

“我要當……”元壽把那幾個字生生忍住,含糊道:“我當然要什麼都最好。”我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元壽卻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額娘,你今天去看十三叔了,他好嗎?”“好。”我輕輕回答。

“乾媽說十三叔騎射功夫比十四叔還要厲害,等他出來,讓他教我行嗎?”元壽又問。

“當然,他在你沒出生前,就說要教你呢。”我幾乎時本能般回答,腦海裡卻閃出十三連走路都困難的樣子,心中被忽視的另一種悲哀如潮水般湧來,淚水再也忍不住,在黑暗中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