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了。”然而他只是無限柔和地看著我,說我是傻姑娘。唉……

“捨不得阿瑪吧?”一塊手帕遞到了眼前。我這才發現自己竟已流下淚來,唉,不能想不能想。“捨不得又如何?”我低下頭擦乾了淚,悶聲道。

八阿哥搖頭嘆道:“還像個小姑娘!”我撇了撇嘴,不答言。

“那老爺子就捨得扔下你?洛洛,你以後可是一個人了。”八阿哥的語氣絲毫未變全無波動,但我還是被這句話驚得抬起頭來,對上他深幽幽的眸子。

“而且,你也不小了。”他忽的俯下身來,看著我的眼睛,玩味地說。

我笑了笑,道:“老姑娘也未必嫁不出去呀。”說著心裡仍是打鼓,他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我就從來沒猜到過。

卻見八阿哥又坐回身子,仍是四平八穩,他輕笑著,道:“看來我猜對了。你已有歸宿。”他自作主張地用了肯定句,甚至看都不看我,徑自搖起扇子。

看他的樣子,我忽然有些惱怒起來,心裡忿忿,卻反而笑道:“您的確料事如神。只不過芷洛的事,與八爺無關。現在的芷洛,恐怕也早不值得八爺費心了,不是麼?”他猛地轉頭掃我一眼,我緊緊咬住嘴唇——他生氣了?這是我第一次遭遇他這種目光。不有自主地向葉子一縮,卻仍鼓足勇氣堅持盯著他。車內本就狹小,此刻我簡直覺得呼吸困難。而他眼中的凌厲一閃而逝,幾乎立即便恢復了好整以暇的樣子,只淡淡地應了聲:“哦。”幸好馬車及時停下。我手忙腳亂地扶起葉子向車外逃去。而八阿哥卻沒有跟來,我最後偷偷望向車內時,他仍是不緊不慢地輕搖摺扇。

十三正出門口,抬眼望見我和葉子,笑道:“這衡兒,想拐走我的娘子,自己竟又醉了。”看著他眉開眼笑,我心中一陣舒暢安寧,不禁拋開了方才插曲,也和他一起笑著損起無反抗之力的醉葉同志。

遠處的鐘聲傳來,悠遠綿長。陶然亭。阿瑪只著一身灰布長袍,拿了一根柺杖,不帶任何形裝,將要離去。

送行的人只有我和十三。這是阿瑪的意思,他還笑言要是我哭哭啼啼,乾脆也別去。所以我現在只能笑著說:“阿瑪,您這一走要多久回來?要是你回來時,我都老了,你不認識我了,可怎麼辦?”十三也道:“老爺子,好歹讓洛洛安心。”阿瑪笑道:“這怎麼能預料到呢?或許一日,或許十年。”我心中難受,一時說不出話來。阿瑪看著我,蹙眉道:“傻丫頭,你這模樣,叫阿瑪怎麼走呢?”說著捋捋我的頭髮,道:“芷兒,這幾年,咱們父女一起生活,可說是快意非常,毫無遺憾。如今為父出外,是尋求更多的東西,是隻有在自然裡才會有的了悟。”我皺著眉毛,彆扭道:“我明白。只是……女兒沒有您那麼捨得。”阿瑪哈哈一笑,道:“捨得捨得,有舍有得。芷兒,等阿瑪回來時,相信你會明白很多事。因為,你是老佟的女兒!”說完,他轉向十三,緩緩道:“十三爺,很早以前,皇上就曾答應我,芷兒的事,都交由我這個阿瑪全權作主,他再不過問。所以,你們的婚事,雖然有悖常情,但是卻比任何事情都鄭重。今後若你想循平常規矩娶芷兒過門,那便是你的事了。”十三上前一步,正色道:“老爺子,那已經是最好的典儀。我感激您把洛洛交給我。您……放心。”我在一旁看這兩個男人,不禁又想微笑又想流淚,正要還說什麼,忽見阿瑪掉轉了頭,大步邁開去。

我急忙跟上兩步,張嘴想喊住他,卻忽然發現無濟於事,因為自己終究不能任性地拖住他的腳步,只能硬生生地定在原地,看他越走越遠。

阿瑪一次也沒有回頭,他只是堅定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背影變成了一個幾不可見的黑點,變成了清晨霧氣的一部分,變成了不可知的懷戀中的印象。我的淚終於慢慢的滑下了臉頰。十三輕嘆一聲,攬住了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