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嘴一笑,道:“我當初也是仗著和萬歲爺從小玩在一起,感情一直頗好,倒也沒人能管得了我——當然只除了你祖父,愛教訓人的老爺子。就這樣,享樂隨性,到什麼地步呢?唔,芷兒,你能想到的和你想不到的所有事情,為父都見過也都幹過。這麼渾噩過了十年,有一天早晨我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已到了三十歲年紀。而那天,正是我和你額孃的大喜之日。”我不禁輕輕“噢”了一聲,把身子挪到阿瑪身邊聽他講吓去,哈哈,有愛情故事了!

“本來那日我想做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賓客盈門的時候,騎了匹快馬從後門逃婚,再出去遊歷個幾年……”我驚嚇之餘,苦著臉插嘴道:“阿瑪,果真你什麼都做得出。一個大男人,逃什麼婚啊。”他敲了下我的頭,道:“只許你小妮子”心遠地寬“不成?嗯?”他指指門廳前十三送我的那幅畫兒,輕輕一笑。好傢伙,為老不尊——我在心裡暗暗默唸,卻不能還口。

阿瑪斜了我一眼,續道:“合該咱們一家三口有緣。那日清晨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竟琢磨了很多以前沒想的事。可還沒想明白,喜娘就來叫門了,我也就順勢作罷,心想當去看個熱鬧也好。只是這一去……”我把臉湊到他面前,訕笑著問:“怎麼了?”阿瑪閉口不答,只輕輕微笑。我堅持不懈地八卦到底:“額娘美極了,就此拴住您了,對也不對?”阿瑪側過臉去,也不答話。

我哪裡肯依,拽住他的衣袖開始耍賴撒嬌——我那沒見過面的額娘,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能配的上阿瑪的女子,又該有怎樣的氣質呢?

阿瑪拗不過我,轉過頭來,摸摸鼻子,眯起眼睛道:“你額娘,實是個厲害了得的女人。”我正待聽下去,阿瑪卻不再多說,只是坐回桌邊繼續喝酒吃菜。我正要細問,卻見他神色微變,目光深遠。

我猛然想到這位額娘是在分娩時難產而逝,也就是說她和阿瑪共度的時光只有短短的兩年。我開玩笑地問過阿瑪:為什麼他正當壯年,卻不續絃再娶,反正我是不在乎有個“後媽”,也相信他的眼光。他只是輕笑著岔開話去。此時看到他的絲絲落寞,我不用再問,已然知曉那兩年的歲月,是怎樣的甜蜜和諧。

於是,我也只是默默坐在阿瑪身邊,為他斟酒。他側頭看了看我,忽道:“芷兒,你的模樣很像你額娘。”柔軟的聲音讓我心中一動,不禁輕輕地看向他。

阿瑪微笑道:“阿瑪第一次抱著你,你就會衝我笑,那時我便恍惚看到你額娘,忽然就悟出些道理,生生死死,乃是道之迴圈。你,就是她的延續。”我不是第一次聽阿瑪這樣不疾不徐地講人生,但的確是第一次聽他講過去的自己,聽他用自己的故事詮釋著,讓那哲理浸著生命的悲歡喜樂,也變得栩栩如生以至於幾可觸控。

“後來你祖父在戰場殉國,你被一道懿旨接入宮中,這本非我所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看你一步步的沉在皇宮內院的影子裡,離你額娘越來越遠。我心下愴然,向皇上請行出遊——這也是我早就應了你孃的。”我想到芷洛格格從前的形態性格,的確是和阿瑪格格不入截然不同。

“沒想到五年後歸來,芷兒,你讓為父好生欣喜。你看懂了我的信,這很容易;但是你能參悟出些許道理,卻非我所料。你託人將那幅畫兒帶出來給我,我便知了你的心意,也深感快慰。”阿瑪微笑看著我,滿意之情溢於言表。

我幾乎說不出什麼話來,眼眶卻有些發熱,只能扁著嘴笑啊笑。通透如阿瑪,怎會不知道我心中顧忌,他猜到了我因為連累他而內疚不安,所以才有了這番推心置腹的談話,就是為了讓我卸下重擔。他絲毫不提白天的事,其實卻句句都在開導我。而此刻我方感覺到,阿瑪是這樣的以我為榮,而我呢?就像他們想的,有些時候是迂腐得過了,似乎還未學得阿瑪萬一,什麼都放不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