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喜歡在夜裡活動,抓老鼠,抓田蛙,蛇也得活命。

到晚上十點這個時段,西陽塅裡的赤腳板漢子們,勞累了一天,爬到床上,吹鼾打鼾,越來越響亮。是啊,明天一早,屁股後面,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幹呢。

我大爺爺問我爺老子:“三伢子,你昨天看過現場,你說說,怎麼把龍潭壩的水放下來?有幾成的把握?”

“把握?我一的把握都沒有。”我爺老子說:“龍潭壩的洩洪口,都是兩三百斤的大石頭堵住,裡邊貼著草皮子。我最多是把草皮子扒開,裡邊的大石頭,我是滾不動的。”

“扒開草皮子,能放多少水下來?”我大爺爺:“水從壩上放下來,肯定有響聲,守水的人,聽到水響,馬上會堵死的。”

我二爺爺說:“哥哥,那是沒有辦法的事。而且,扒開草皮到水響,是一瞬間的事,三伢子逃都逃不了呢。”

“三伢子,性命要緊,偷不下來水,不怪你。”我大爺爺說。

“三伢子,你撬開洩洪口,記得從原路返回,免得你兩個孃親惦記。”我二爺爺吩咐道。

我爺老子裝成一個討米的叫花子,從賀家壩拐到王家嶺前,走兵馬大路,走到龍潭灣,再悄悄地沿著河邊的小路,走到龍潭壩不這處的小柳樹林裡。

柳樹林裡,有無數螢火蟲在飛舞。我爺老子爬到樹上,依然看不清龍潭壩的情況,只得往山上走。

亂石頭山上,到處是一叢一叢的冬茅草,人是容易躲藏,但我爺老子決明,非常擔心,冬茅叢中,是否有五步蛇、火煉丹之類的毒蛇。

藉著月色,我爺老子終於看清了,龍潭石壩子的兩個檔頭,有旱菸火,在忽明忽暗。顯然,有兩個漢子,在守水。

兩個守水的人,吸完煙,抱著腿,坐在石頭上,開始打瞌睡。

若是這兩個人,到天亮時,還不肯離開,我大爺爺的偷水計劃,豈不會全部落空?

我爺老子突然想起來,龍潭灣屋場,昨天不是吊死了一個堂客們嗎,今天應該是埋了。我爺老子突發奇想,變作女聲,幽幽唱道:

“我…死…得…冤…呀…”

這聲音,在空空蕩蕩的山谷裡,傳得很這很遠。我爺老子被自己的聲音,嚇得汗毛都倒豎起來了。

守水的兩個漢子,顯然聽到了我爺老子的哼聲。北站的漢子說:“有鬼,有鬼,鬼來了,媽媽呀,快跑呀。”

南端的漢子說:“蠢得死的東西,世上哪裡有鬼?都是人做的。如果當真有鬼,怎麼不再叫了?”

我爺老子又幽幽叫道:

“…我…不…甘…心…呀…還…我…命…來…”

這一次,南端的漢子聽清楚了,說:“喂,那、那、那、那是正鬼的叫、叫、叫聲,正、正、正是埋、埋、埋、埋墳的地方呢。”

北端的漢子說:“你、你、你,走、走、走不走?我、我、我走了。”

我爺老子聽人說過,龍潭灣屋場,死是胡老七的堂客們。於是,我爺老子又幽幽嘆道:

“…胡…老…七…你…狠…心…呀…我…不…會…放…過…你…”

南端的漢子結結巴巴地說:“胡、胡、胡老六,那、那、那女鬼,肯、肯、肯、肯定你老、老、老弟嫂。媽、媽、媽呀,快、快、快跑!”

北端守水的漢子,嚇得魂飛魄散,驚恐大叫:“有鬼啊!有鬼啊!鬼來了。”

我爺老子趁兩個漢子跑遠了,橫下一條心來,哪管什麼新墳不新墳,野鬼不野鬼,怕不得金櫻子刺傷手腳,怕不得五步蛇咬死人,迅速從山下衝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