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地分辨開。地面上被夜霧打溼的落葉層在他的腳下發出“嚓嚓”的脆裂聲。穿過林間空隙望出去,澗谷和澗溪兩側的林木還是黑乎乎的,幾顆大而白亮的星辰在洞坡上方烏藍的天穹上閃爍,一輪失去了光亮、三分之一邊緣模糊不清的銀盤似的圓月還悄悄掛在烏色的林梢中,沒有最後落下去。

劉宗勝登上了林子邊緣的一座高突的土崗。從這裡既可以向南遙望一號嶺大山樑上的n2高地,又能一覽無餘地看清整個山澗。342高地巍巍聳出在拂曉時青灰色的天空裡,目前還悄無聲息;澗溪兩側的林子裡,一名戰士走出來,蹦開茂密的灌木叢,下到澗底去打水;另外一個地方,幾個士兵蹲在林邊抽菸,一點點暗紅的煙火明明滅滅;澗溪東北側林子裡,有人大聲地叫罵著什麼,遠遠聽來像是九連連長成玉昆的聲音,林子裡不時有人跑進跑出,伴著一些沉悶的響動,他明白那是九連一排和二排正在挖他們昨天夜裡沒有挖的防炮洞。

“原來他們早就醒了。”他想,“或者根本就沒有睡著。”最後一個念頭讓他的心境更壞了。

“沒有睡著體力就不可能完全恢復,那對作戰來講是件壞事。”空氣中飄散著士兵的汗臭味兒、火藥味兒,槍油味兒、辛辣的劣質菸草味兒,同黎明前林間逐漸冷凝的寒霧攪和在一起,吸進肺裡很不舒服。他對這一切並不感到新奇。這就是戰爭,戰爭的氣味,戰場的拂曉。他漫無邊際地想,心臟卻因戰爭就要打響而似乎被一根細線很疼地束緊了。“今天彭燾會給我們什麼任務呢?”

他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他已聽到了炮兵試射出的第一發炮彈飛過頭頂的聲音。劉宗勝甚至從那一串呼哨著帶點兒顫音的嘯聲中聽出它是一發122毫米的加榴炮彈,天色正在由青灰轉成灰白,天空和一號嶺大山樑之間那道起伏不定的分界線看得更清楚了;一團紫紅的煙火在342高地中部晨光昏暗的凹地裡閃亮了一下,隨即化成一柱斜斜的、細長的炸煙升起來,然後他才聽到一個綿長喑啞的炸音——不是那團火光,也不是那道炸煙,而恰恰最後的炸音,讓劉宗勝覺得原來就係緊在自己心臟上的那根細線被人用力拽了一下,喉嚨口的呼吸立即因這猝然的撕裂般的疼痛而急促和困難了!

“開始了!”他想,一邊嚴厲地注視著批判著內心中升起的興奮和激動,“可我並不像幾年前第一次打仗時那麼興奮。”一剎那間他回憶起當初的心情:炮擊就要開始,原來的緊張不安不知為什麼就變成了簡單的興奮和激動,一心焦灼地盼望著能快些投入戰鬥;後來又是這種心理使自己忘記了恐懼,全神貫注地帶著7連撲向了蘇軍盤踞的高地。“看來我已經習慣了戰爭,”他厭惡地想,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這是不應該的,我並不喜歡,可實際上就是這樣!”

第二發炮彈過了好久才在342高地頂端炸起另一團火光。蕭強、崔世安和警衛員衛長貴也跑到了他身邊。

“副團長,幹起來了!”蕭強快活地叫了一聲,漲紅了臉,瞧他一眼,舉起望遠鏡朝342高地上望去。訓導官崔世安只是不停地往上扶鼻樑上的眼鏡。但看得出來,這位白面書生的激動比蕭強有過之而無不及!

劉宗勝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忽然對蕭強和崔世安、也對自己不滿意了:都是營團一級指揮官了,戰爭開始時不該還像個新兵那樣激動!

“蕭營長,你回營指揮所,通知各連注意隱蔽,防止蘇軍反炮擊!”他對蕭強道。

蕭強答應一聲,跑回林中去了。劉宗勝沒有再說什麼,一排152毫米口徑的火箭炮彈就從北方山野後面騰空而起,它們挾著颶風,尾部拖著條條短而明亮的火焰,呼喇喇地越過頭頂上灰白的天空,發出劃破千萬層玻璃的脆響,落到342高地上去,那兒立即就有一大片黑紅相雜的煙塵沖天而起,淹沒了原本瀰漫在山